定乾坤(二)
夜色快尽了。
苏荷紧绷了一夜的心弦微松,她抽回视线,神思微微涣散了一瞬。
傅书云呆呆地坐在榻上,自始至终都不曾换过姿势。
苏荷是明白人,傅书云洗清了此案的嫌疑又如何,她没了丹阳郡主这个最大的靠山,一旦回长安,她欺辱压迫过的百姓都该找上门来了。
谢麒以前不动她,是为了安抚丹阳,可今后,傅书云便没有网开一面的机会了。
对她这样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来说,怕是比死了还让人难受。
她心底有些感叹,谢无忧虽未明明白白点出丹阳那份情,可苏荷瞥见那几句诗后,早就意识到了什么。
倘若傅书云和丹阳能安安静静的,不惹什么是非,也许她们还有相守一生的机会。没有名分,不能公开又如何,好歹看得见人,听得见声音。
“后悔过吗?”寂静如许的房间里,苏荷忽然出声问道。
傅书云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了一声。
好歹也算搭理了她一次,苏荷自嘲地想。
“咚。”
一颗小石子往窗口砸出声响,苏荷眼底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昨夜守在帐外的那个少年模样。
当她愣神之际,便有个侍卫掀帘进来:“苏姑娘出去透口气吧,我来守着。”
她确实有些乏累了,苏荷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出去吹吹凉风,想要清醒一些。她扬起唇:“那就有劳您了。”
走出帐篷,越霄果然站在不远处,兴高采烈地向她招手:“苏姑娘,快来吃点东西。”
苏荷的唇角便放不下来了,她快步走上前去,眼角余光瞥见越霄随意地往旁边草丛扔了颗石子,抬起头来,见她在看自己,越霄爽朗地笑起来。
“我怕你睡着了,还想着多扔几块呢,不曾想苏姑娘你一开始就醒着。”
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些赞叹:“你可真厉害,我小时候被爹训练着一晚上不能睡,也是要好几个月才能做到。”
苏家未倒时,叔伯欺压,母亲软弱,苏荷身为三房唯一的女儿,既有做不完的女红,又有无数本典籍书册等着不服气的她来背诵,彻夜不眠对她来说已是常态。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苏荷眨了眨眼:“二公子熬过鹰么?”
“没熬过,”越霄摇了摇头,眸露向往,虽未亲历过,可他记得江湖豪侠的话本子上提过好多回,“听说是个极厉害的本事。”
“其实很简单,”苏荷头一次有了谢无忧那种张嘴便来的肆意,她眼角弯弯,“傅姑娘,就是我那只鹰。”
越霄双眸一亮:“是这个道理诶!”
他咧嘴笑了起来,猛然想起自己叫她出来的目的,赶紧将准备好的一托盘食物端过来:“这些都是步光准备的,你昨晚没吃东西,先垫垫肚子,一会天亮了,我就叫人来换班。”
“步光?”苏荷重复一道,越霄挠了挠头,“是我的小厮。”
苏荷不由笑了一声,真是个剑痴。
越霄却未见到佳人一笑,他掉头往远处一指:“诺,躲在大树后面那个,也不晓得抽了什么风,平日最能说会道的,今个儿却躲了起来。”
苏荷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树干后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她好笑地从托盘取了一块白糖糕,香甜地吃了起来:“二公子不必看了,他不会过来的。”
“这是为……”越霄蹙眉,未说完的困惑却被帐中传来的刺耳碎裂声打断,替换苏荷的那名侍卫冲了出来。
“不好了,傅书云摔坏了茶壶,用碎瓷片抹脖子自尽了!”
“派人去请孙太医和李仵作,”越霄双眸一沉,少见地严肃起来,“你们两个,立即去请向大人和谢大人。”
“记得行事稳重些,在傅书云咽气以前,务必不能惊扰陛下。”
“是。”侍卫们皆领命而去,事发紧急,孙太医和李四年所住的地方虽不远,当两人赶到时,傅书云还是停止了呼吸。
孙太医把过脉,宣告无力回天,越霄道了声歉,又亲自送他回去,留下李四年开始验尸,谢无忧和向子安赶来后,便听见了李四年这句话。
“是自尽。”
李四年验完尸,长出一口气,最后看了眼傅书云,转身摘下护手,对他们解释。
“右手虎口处有伤痕,应是她握着碎掉的瓷片,割破了手心。至于脖颈处的刀伤切口,依照她抬手的角度来看,也是没有问题的。”
向子安眉眼微垂,叹息道:“想不到,傅书云和丹阳郡主,最后竟选择了同一个结局。”
“与丹阳郡主不同的是,傅姑娘下手更狠,”李四年望着托盘里那片血淋淋的碎瓷片,“她应当是用这块瓷片直接抹了脖子,不出片刻,就因失血而亡了。”
苏荷紧抿着唇,面露愧疚:“我不该出去的……”
听说了经过,谢无忧捏起那块被当做凶器的碎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