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恋(三)
眯了眯眸子,谢无忧第一次咂摸出恢复身份的好处。起码现在,她当着一众宫女内侍的面,踩着高凳去摘琉璃瓦上的蔷薇时,没人找得出声讨她的理由。
爹种的花,女儿做成菜,有什么问题?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便是这墙边的泥土松松软软,凳脚的支撑不足,随着谢无忧摘花的动作,难免有些晃荡。
她左手扶着朱墙,右手伸高,去够顶上开得最好的花骨朵,脚尖不由得掂了踮,凳子摇晃得厉害了几分,惹得青梅胆战心惊地低呼:“小姐小心!”
话一出口,谢无忧就难得听话地收了手,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她可不想再回去遭罪了。
可偏巧在这时,藏匿在藤蔓绿叶中的一只守宫被青梅惊醒,猛地从叶片底下蹦了出来,一跃而至谢无忧的掌心。
她一时记不起这玩意儿是否有毒,单单看见那一身过分斑斓的皮肤,双臂已攀起大片的鸡皮疙瘩,大脑空白,她怔了怔,忙不迭地挥手想将其甩出去。
一甩便出了事,动作过大,高凳重心不稳,当下就向着地面栽倒,谢无忧脚底一空,手上又抓不住光滑墙壁,以为自己少不得摔得个四仰八叉的了,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身体却不似想象中一般重重落地,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谢无忧睁开眼,先是看见了他下颌隐隐冒头的胡茬,然后才是越霖半是无奈半是担忧的一双深眸。
他默不作声地横抱着谢无忧远离了花圃,方踏上青石板道,立即将她放了下来。
谢无忧眉心一跳:“怎么哑巴了?不是你让青梅带我来这儿的?”
越霖这段日子大事小事都要进宫禀告一番,可谢麒偏不让他去见谢无忧,明摆着生越霖知情不报的气。
青梅演技烂得要命,谢无忧一看故作随意的模样,就知道是越霖叮嘱过,叫她带着自己来云光殿碰头。
越霖将她全身反反复复地打量了好几次,虽然知道她晕之前也并无大碍,可一颗悬着的心直到这时,才真正放下来。
如今她身份一变,两人不再是兄妹了,他听见谢无忧与以前一般稀松平常的语气,心底不知为何涌起一种无奈之情。
越霖深吸口气,终是揉了揉她的额前碎发:“以后我不在身边时,少做这样不安全的事。”
谢无忧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青梅赶了上来,谢无忧便将怀中花瓣放进青梅手上的小竹篮里:“等我出了宫,我们不仍旧是天天碰面,有什么好怕的?”
不等越霖说话,谢无忧自顾自地接着道:“正巧在宫里碰上了,就一起吃顿便饭如何?”
她点了点蔷薇花个数,心满意足地弯眼笑起来:“够做好些鲜花饼了,我们吃完了还能给陛下送些去。”
也就只有她,说出把剩菜留给当今天子这种话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却也不叫人多心。
到底自己吃的比谢麒新鲜,越霖忽然觉得这些日子的郁结一扫而空,他扬眉笑了起来:“我确实有些馋鲜花饼了。”
谢无忧虽和他相处十八年,却极少见到越霖如此松快的时刻,长年萦绕在他眉眼中的冷冽之色全然消失,只剩简单笑意的越霖,定不会叫少女们闻风丧胆了。
心里这么想的,她嘴里却粘住了似的说不出来,谢无忧怔忪一瞬,抿了抿唇,又恢复了惯常的散漫:“走吧。”
回殿的路上,谢无忧不停地追着越霖拉扯些家常,话里话外问的都是越霓越霄的近况,听说有人来家里向越霓提亲后,被见此人上花楼的越霄追着揍了三日。
谢无忧乐不可支地点评道:“是他运气好,倘若被我撞见了,怎么也要将他衣服扒干净扔到街上去。”
“我扔了,”越霖微微点头。
谢无忧挑了挑眉:“干得……”
“粗鄙不堪!”
对面传来一个尖厉的女声。
谢无忧粗鄙地犯了个白眼,对面前这人,连笑都懒得笑一瞬:“丹阳郡主,您不也干着听墙角的粗鄙之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