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郎（十八）

王夫人对大名鼎鼎的越将军，以及陛下属意的越少尹到访很是意外，她并未见过太多权贵，以至于美眸始终保持着微睁的状态，连带着说话亦有些语无伦次。

“翠儿，给越将军、越少尹看茶，”话一出口，她又记起什么，急切地将身子往前一倾，“去库房里，取最好的龙井来，莫要用平日吃的普洱。”

翠儿是个美貌不在王夫人之下的年轻丫鬟，听闻夫人吩咐后，她先俯首似是应下，而后又毫不掩饰地带了点鄙薄地低声道。

“少夫人，越少尹身体不好，而龙井寒凉，妾身倒觉得，正巧少爷采买了一批上好的六堡茶，此茶性温，却是更适合给越少尹用呢。”

翠儿敢当着众人之面，毫不遮掩地自称妾身。看来她和王旭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只是王旭还未给她一个姨娘名分，才叫她仍服侍在王夫人左右。堂中其余仆从听闻此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俨然一副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

王夫人神色一僵，没料到翠儿在贵客当前亦如此嚣张，她胸膛剧烈地起伏一瞬，方平复下来，浅笑着点头道。

“你说得是，就这么办吧。”

翠儿此战告捷，得意地微仰着头，向两位客人福一福身，挺着背脊退了下去。

越霁嘴角讥讽地扬了扬，翠儿有危机感，情急想要名分，实属人之常情，可王夫人明摆着对她的嚣张姿态无可奈何，翠儿得不到名分的罪魁祸首，怎么也不会是她。

翠儿若真心要为自己搏一个出路，该做的应是想法子让王旭松口，而不是不分场合地打击并无甚话语权的王夫人。

王夫人并不知晓越霁心中的千回百转，丫鬟呈上热茶，她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双手便轻颤着搁下茶盏，小心翼翼地看着容色冷肃的越霖。

“越将军今日光临寒舍，可是要寻民妇的夫君，或是公公？”

她左思右想，只能猜测是否王家抛头露面的两位男丁惹出什么动静，见越霖虽一言不发地坐着，迫人气势仿佛同往常别无二致，并未变本加厉。

若是公公和夫君真犯了事，她们王家女眷，应该早就被金麟卫送入打牢了，哪还有给自己品茶聊天的时间？王夫人心里古怪地放下心来。

越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茶，方淡声道：“夫人不必担心，本将军今日贸然拜访，只是为了找一个人。夫人可记得，新昌坊灵绣楼的裁缝王萍？”

王夫人遮掩着长出一口气，越霖眼角余光将她动作尽收眼底，又接着道：“只是为了寻王萍，要请王公子出一次面。”

金麟卫已经四处分散，潜伏在王府外，只等小萍一旦露面，对王旭动手，即刻上前捉拿。越霁看出王夫人眼底迷茫，笑了笑。

“王夫人且放心，王公子与此人并无瓜葛。只是小萍想要王公子性命，为了王公子安全，最好还是请他配合金麟卫，现身将人诱出。”

王夫人面色瞬时发了白，她颇为害怕地绞着双手：“小萍，小萍她，不是裁缝么？好端端的，为何要杀我夫君？”

王旭对妻子的残暴行径在王家仍然是个秘密，越霁轻叹一声：“王夫人若想知道缘由，最好先将旁人遣退下去罢。”

闻言，王夫人瞳仁更是放大了一瞬，她紧咬着唇，挥手示意所有家仆离开，眨眼功夫，堂间的王府人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越霁这才委婉地道：“王夫人既然常去灵绣楼，想必小萍一定替夫人更过衣吧？”

王夫人在越霖面前，总觉得谈论更衣一事十分不自在，越霖觉察出她面上窘迫，遂单刀直入地道：“这两日，长安死了两名男子，他们二者的共同之处，即在家中妻妾皆曾前往灵绣楼更衣……”

王夫人眸子不可避免地闪现了几丝慌乱，她鼻翼耸动着，又听闻越霖冷声道：“并且两名男子的妻妾，身上皆有被男子殴打所留下的伤痕。”

她呼吸一窒，右手急切地想抓住桌角，却碰倒了桌面的杯盏，青花瓷器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喷涌而出，顺着桌面而下，霎时间溅到王夫人的手腕，她吃痛地惨呼一声。

越霁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自己的手帕将流到桌角的茶水擦干，又从怀里掏出从越霖那儿顺的伤药递过去，全当没看见她袖口露出的旧日伤疤，不容置疑地道。

“都烫红了，赶紧擦药。”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切，王夫人显然有些无所适从，她敛目轻声道了谢，才接过越霁手上的小玉瓶，往刺痛的手腕抹着药膏。

她垂着头，不敢直视两人，叹声问道：“越少尹是……是如何得知，夫君他……”

王夫人终是说不出殴打二字，似乎一旦将此说出口，她竭力维持的美好幻象便落了空。

在这场恶行中，王夫人分明是唯一的受害者，可她非但不逃，却还要极力保护那个加害者，越霖心知一切皆源于她连心境亦被王旭控制，不愿过多为难她：“王夫人自去歇下罢，只管叫了王旭出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