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12

王府里住的人很少，厢房大都空着。但日常物件齐全，也有人长期打扫，算得上干净整洁。

女子坐在椅上，身倚靠墙边，双手捂住伤口，消瘦的身体紧紧蜷缩着。见何依进来，女子颤抖地起身想要行礼，却浑身疼痛，双脚一软，身不由己地颓然倒下，重重合上眼皮。

“姑娘！姑娘！”何依及时拖住她的手，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呼唤她。

女子没任何回应，面颊反而逐渐呈现不祥的灰白色，接触皮肤的手愈发感觉滚烫。何依看向一旁随侍，有些心急火燎，吩咐道：“快！将她扶上榻，再打一盆温水来。”

随侍接过女子，何依匆匆看一眼后，匆匆出去了。回来时，手抱一床厚褥，快步走到榻边。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伤口的一瞬，何依仍下意识避开，把褥角盖到伤口下几寸的地方。随侍恰好打来温水，放在她脚边，看眼色退了出去。

何依打湿手帕，拭去女子额间不断冒出的冷汗。温柔的触碰下，女子似得到安慰，呼吸渐缓，可左肩细长的伤口仍不断涌出血，血色由艳红逐渐变深。刺鼻的血腥味让何依不敢细看，站起身要走，正见朱红长袄跨坎而入，身后跟着个颀长的身影。

何依绕过屏风上前行礼。宋子慎指着身后人，介绍道：“这是杜大夫，让他来给那姑娘瞧瞧。”

何依嘴唇紧抿，疑惑地打量宋子慎背后的人。男人身材挺拔，淡青毛氅着身，如竹伫立在灯火处，偌大斗笠遮住他大半张脸，隐约只见到抿直的薄唇和线条分明的下颌，一身的江湖气息，难免不让人好奇他的身份。

杜衡被盯得不自在，躬身行礼后，问：“姑娘，伤者何处？”

他声音清润纯正，让人心旷神怡。何依有片刻愣神，但很快想起榻上趟着的女子，忙上前引路，道：“杜大夫这边请。”

女子闭眼趟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色，额间不断有冷汗滑落。她身上的衣裳早被血糊成一团，伤口可见血肉翻出，不断淌血。

“你怎不说她伤得如此重！” 杜衡扫了眼女子，满腔怒气望向屏风外无所事事的宋子慎。

何依见他要走，欲伸手阻拦，却听宋子慎无所谓道：“与我何干？我呢，只负责带个大夫来，其余的，可不关我事。”

宋子慎这话是故意把难题推给何依，哪怕大夫来了没治也不关他宋子慎的事。

何依不悦，但毕竟是自己主张要救人。在场谁也不知女子的身份，谁也不知女子是为何受伤。女子受伤如此严重，救她未必是件好事。

宋子慎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何依不可能硬将他拽入，于是软声对杜衡道：“先前不说，是民女狭隘，怕听了，没人来给这位姑娘治伤。杜大夫，仁心仁术，妙手回春。只要将人看好，诊金方面，民女自会给足。”

斗笠遮盖下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杜衡转身在榻边蹲下，打开带来的木制药箱，里面瓶瓶罐罐堆满，中间叉着几把形状不一的剪子。杜衡挑挑拣拣出几瓶药摆在榻边，又低头拿起把剪子。

眼见气氛缓和，何依小声寻问：“杜大夫可还需要什么？”

“府上可有干净布条？” 杜衡站起身，拿剪子在女子伤口处比划。

“有。我命人去取。”

“再拿些烈酒。”

“好。”

何依认真记下，特意绕开宋子慎走出厢房。宋子慎轻嘲一笑，看她一点点消失在夜幕中，直到外面没有人影，转身大步进入厢房，在屏风前一丈处停下，问：“可看出是什么伤？”

“剑伤。”杜衡利索回应，神情灌注地一点点剪开伤口处血液粘黏的布料，小心翼翼将布与血肉分离。

“真是有意思。”宋子慎背身留意门外动静，“你竟来了这，我便还想同你做个交易。”

杜衡谨慎剪下一块带血的布料。剧烈的撕痛，让女子身体微微颤动，双眉蹙起，泪水自眼角处无声滑落。杜衡俯身为她拭去泪水，随口问他，“要我帮你打探什么？”

“晚些我来找你。” 宋子慎被说中心事，抱手踱到门外。

夜色朦胧，淡紫色的身影平添几分虚幻。何依双手捧着叠布条，手腕上挂着两瓶酒，踉跄从雪中走来。宋子慎没上前接过，侧身走了出去。

何依也不理睬他，将手上东西仔细摆好在榻边。杜衡简单扫一眼，放下剪子对她行礼，道：“姑娘抱歉，等会我给她清洗伤口，姑娘在这，恐有不便。”

伤口暴露在外的时间太长，用药前要将伤口彻底清理干净，杜衡怕太过血腥，何依看到会不适，便请她出去。何依自是不理解，但杜衡态度温和，她也不会计较，轻声退出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