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见3

多年后，洛桑再次与周应淮相见，想起第一次在凡界相见时，还是弄不清楚一件事。

初见周应淮的他，已敛去身上仙气，气息与凡人无异。但，周应淮却在从未见过他的情况下，知道他的身份，看破他的伪装。

周应淮好像总是这样，如豹般躲在暗处，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暗地里讥讽他看似完美的伪装。

那一日的姑苏城，与以往数千日并无不同。

鸡鸣嘹亮，日出东山，人们开始新一日的劳作。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醒，鸟鸣清脆悦耳。

洛桑并无感到有任何不妥，闭眼在睡意中享受。

直到秋风瑟瑟刮过脸颊，他猛一睁眼，彻底愣在远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昨夜目送念奴后，洛桑找了块芭蕉叶，趴在上面入睡。怎么一觉醒来，芭蕉叶变成了木板，而自己半个身已触及云端。

面前漂浮的，是云，底下翻涌的，是海。

洛桑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抓紧木板，稳住身形，用手支撑着身体往后退。洛桑没有往后看，也不敢往后看，但他能感知到身后温热的气息，就说明，有路可退。

直到翻飞的帷裳遮盖云端的景色，里面突然暗下来，光线的巨大反差下，洛桑眯了眯眼，回头，转身，用余光打量周遭的一切。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装饰古朴典雅，器具简单却昂贵。用金丝织成的蒲团，散发清香的檀木方桌，晶莹剔透的琉璃玉盏。每样都能看出其做工精细。

蒲团上，男子慵懒地闭眼坐着，半个身子倚着方桌。紫衫半开，露出里面洁白如玉的肌肤，几根青丝散落肩头，更显皮肤白皙诱人。

洛桑咽了口唾沫，往角落缩了缩，视线拼命往别处扫，大致能判断，他如今正处于舆中，只是此舆的移动不靠马，靠的是术法。

而施展术法的，正是眼前的妖。

在天界多年，日日面对的不是神就是仙，洛桑自然是不会和妖魔打交道。

这下界才没几天，前后就遇到两只妖。

但，他莫明感觉，眼前这只妖，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想到，数年后，这个感觉，成了预言。

洛桑正想得出神，没留意眼前的男子早已睁眼，盯着他看了半晌。

“你就是那个脚滑摔下山坡的倒霉蛋？”

突如其来的寒风闯入舆中，洛桑止不住打颤：“是，是我。”

洛桑裹紧身上的粗布麻衣，蜷缩在角落。

相比之下，男子显得格外从容。舆内并无炭火，他那身衣裳看着昂贵，但并不保暖。寒风中，他依旧懒散，任由大片肌肤裸露在外，也不遮盖。

看来，他还是只不怕冷的妖。

见他自顾自喝着茶，也不说话，洛桑忍不住发问：“你，你又是什么人？要带我到何处？”

男子状似不经意撇他一眼，道：“听说，有人滚下山坡，生死不明。我闲来无趣，便想来看看，是怎么个死法。没想到，你居然，活着。倒是你，又是什么人？为何来周府做工？”

寒气散去，洛桑终于看清楚那双眼睛。眼型狭长，眼尾上翘，眼眸黝黑看不见底，中央映出一点墨绿，如黑夜中发光的翡翠。

但此时此刻，洛桑无心欣赏，深呼吸以求稳住心神，道：“我无父无母，幼时被一郎中捡去，跟着他学医数载。三年前，他亡故。我无甚所长，为了糊口，便四处行医。此次，方到姑苏城，便被王管事抓去，要我为周府公子治病。”

男子闻言一笑：“此话当真？”

“当真。怎么不当真。周府是姑苏城首富，给的银子比外头人多得多，够我两三年开销的。神仙大人，您和我这凡人不同，自然不知道银子的重要性。没有银子，就活不下去啊。”洛桑嚷嚷着，“我来姑苏时，银子就花掉不少。那个王管事说，倘若跟着他，保我吃香喝辣的，但我一直都没怎么吃东西，就要饿死啦。神仙大人，您就发发善心，带我去周府找王管事，让我吃点东西吧。”

洛桑一边嚷嚷着，一边往男子身旁爬，头发脏乱，衣衫褴褛，显得极其可怜。

换作是旁人，早就心软请他吃顿好的，再去换套新衣。可他面对的这位，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男子谈谈笑着，对他适才的一切行为都视而不见，只问到：“刚刚，你叫我什么？”

“神仙大人啊！”洛桑抹掉方才挤出的眼泪，眼里满是崇拜，“方才，我都看到了，我们在天上飞着呀。除了神仙，谁还能飞呀。您就行行好，把我带到姑苏城的周府。等来日，我攒够银子，定为您建庙，日日供奉。往后，我的祖祖辈辈都供奉您。”

能把妖叫作神仙，还说出要为妖建庙这种荒唐话的，古往今来，也就他一位神仙吧。

洛桑心中唾骂自己这无耻的行径，面上却笑得愈发谄媚。

要不是灵力被削弱，他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