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四、不度春风
“好,那便请裴府君依照惯例行事吧。”秦镜略一颔首,停顿片刻后,又道,“天明过后,带着他们来此与我会面,余下的事我自会办妥。”
“那便有劳秦小将军费心了。”
“不必,日后在洛都共事,还需裴府君多多担待。”秦镜说到此处,忽而抬眸望了望戈壁之上纵横错落的星斗,转而低声道,“上月白崧趁着西羌内乱破了奢延,如今这北方,大约已没有能成气候的势力了。至于巴蜀的氐羌……他们身受北面与东面两方窥伺,国君又沉湎享乐,只怕也终逃不过一个裂土灭国的结局。”
“听闻昭国如今不拘一格任用各族人才,凉州残部也是因此而一致决定归降。”
“这的确是人之常情。”秦镜眸光凌凌地笑道,“所以啊,裴府君想必也发现了,这样的敌人,其实远比凶残善战的羯人与羌人可怕得多。或许潜移默化之间,凉州残部便有不少人会真心归附昭国了。”
中年人听得此言,也不由得轻嗤一声:“那位到底是在邺城待了好些年,笼络人心的手段自是比寻常胡人要高明。”
“移风易俗、混各族于一家……其实仔细想来,他若当真能做到,我也自会心甘情愿地臣服。”秦镜摇了摇头,低声感慨道,“可惜,至少近些年,恐怕没有人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所以,秦小将军想回到金城?”
“倘若中原鼎沸、群雄纷起,那么我为何不能成为其中一员?与其寄希望于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能够成事,倒不如自己动手。”
“有趣。”中年人笑了起来,侧目看向秦镜,“我也想看一看,秦小将军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秦镜亦是坦然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忽而轻快地笑着问道:“去年七月时,是裴府君放了阿容来通风报信吧?”
“这怎么能叫做放?我只不过是没有阻拦,又顺便派了人暗中替她遮掩而已。”中年人了然地徐徐应声,“毕竟,秦小将军也是西平公的族人,我有什么与你交恶的必要呢?”
二人相视一笑,一时皆是不语。片刻后,秦镜方才再次开口:“裴府君,时辰不早了。”
“的确,我也该回去了。”中年人微笑着向他颔首致意,而后缓步向玉门关的方向走去,“秦小将军,明日再会吧。”
秦镜含笑应了一声,侧身目送中年人离开了此处。待前方的那一点人影也湮没在了戈壁滩上有如亘古的长夜中时,他仍旧并不急于回营,只是淡淡地负手而立,又略一抬眼,正望见斜月沉沉、星斗寥落,与玉门关上荧荧的灯火遥遥相映。
“……鉴明?”
秦镜讶然地循声回首,便望见裴照容抱着一沓书信款款而来。他愣怔了片刻,方才笑问:“阿容?你不是留在酒泉郡城中协助安置裴家的人么?为何又来了玉门?”
“先前你命人查探的秣陵诸事总算有了进展,正巧酒泉郡城中近来颇有些繁忙,我便索性代劳了。”裴照容淡然一笑,上前将怀中抱着的书信交与秦镜,又道,“据探子所言,你的那几位故交眼下都还算安全,不过除此之外么……难说,如今宁朝内部也是暗流涌动,并不比昭国安定多少。”
秦镜接过书信微微颔首,听得她这番话,又若有所思地感慨了一声:“这样啊……有劳你走这一趟了。这些书信,待我回营后便仔细看一看。”
裴照容思忖片刻,开口说道:“自从襄阳一战过后,这南北之间的消息,似乎越来越难打探了。如今昭国已大致平定北方,只怕日后也有了余力清查内部。”
“我自然知道如今情势不佳。”秦镜一时默然,半晌方道,“但两国间势力的此消彼长关乎雍城秦氏日后的道路,若想有备无患,便绝不可闭目塞听。”
裴照容斟酌片刻,便也应了一声,举步便要返回军营:“明白了,此事我会告知留守酒泉郡的心腹。”
秦镜笑了笑,而后追上她的脚步,话锋一转,戏谑似的开口:“哎呀,阿容,你既然都来了,便不能顺道关心关心我?”
裴照容无奈地驻了足,认真打量了一番他此刻的模样,而后一本正经地答道:“鉴明,我看你眼下能说话会喘气,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实在不太需要无谓的关心。”
这番话着实令秦镜噎了噎,片刻后方才不依不饶地追上了裴照容的脚步。他正要再开口调侃之时,对方已然侧目看了过来,眉梢带了几分笑意,从容说道:“好了,我也知道河西之地素来偏僻,任谁在这儿看上几个月的风沙,都会脱一层皮。”
“……啊?”不曾料到她会补充这样一句话,秦镜反倒又是将已到口边的玩笑话收了回去,讪笑道,“我也不是第一次领兵来河西了,所以其实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
裴照容复又笑道:“明日不是还要安置玉门关的归降之人么?鉴明不早些回营休息?”
“……也是。”秦镜闻言笑了笑,略微加快了脚步,与裴照容一同向营地走去,“早些回去吧,明日又该是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