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鹤短凫长
次日,烈阳初升,百官入朝。
待礼乐皆备后,卫琰端坐于御座之上,缓缓开口道:“昨日朱雀街头之乱,诸卿实所共见,此诚蠹国害民之事,不可不彻查严惩。而今黄沙狱与廷尉寺虽仍在加紧审问此刻,然已有初步进展。今日朝会,便是要与诸卿共商清查同党之事。那么——便由黄沙狱先行说明吧。”
因诸位黄沙御史皆在官署中审问刺客,今日仅有一名典事代为参与朝会。此刻听得卫琰宣召,他便恭敬地趋步上前,叩首道:“陛下、太后殿下,如今已然证实,刺客薛泓曾为王肃旧部,因不满襄阳战败后岳父调职岭南死于瘴疠,故而勾结连环坞匪寇,意欲谋害陛下。”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大多皆是一惊。度支尚书桓修当先执笏出列,上前道:“陛下,襄阳一战中辎重粮草损失良多,究其根本,似皆与连环坞有几分关联。臣以为,如今此等江湖匪寇敢变本加厉行刺天子,多半是已在扬州地界有了稳固的立足之地,还请陛下慎思,万不可轻纵。”
立于中书省官员之中的苏敬则不动声色地微一抬眸,略带审视地瞥了他一眼。
朝廷若要清算连环坞的势力,必然不会仅限于扬州地界,也必然需要荆州官府的配合,而如今代行荆州刺史并都督荆州军事的官员正是桓修的族中兄弟桓佑。桓修所言之事并不难想到,但由他率先提出,便似有了几分深意。
而听得桓修提及“立足之地”,便有不少臣子深觉唇亡齿寒,纷纷复议上奏,提请朝廷彻查连环坞的势力。慕容临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话语,直到一众官员暂且默然之时,方才施施然执笏道:“陛下、太后殿下,连环坞多年以来盘踞荆州,若是寻常朝臣受命调查,恐怕未必便能妥善应对。臣以为,在几处军事重镇附近,是否应当出动驻军协助?”
卫琰思忖片刻,又以征询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珠帘后的陈定澜,方道:“慕容尚书所言甚是。不过如此一来,京口、历阳,乃至江北淮南一带,都亟待征调人手。不知诸公心下是否有可行之策?”
荀峤在慕容临陈词之时,便暗暗地与荀越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此刻他索性顺势出列上前,从容道:“陛下,玄朔军正驻扎于京口城外,且天权苑临近扬子江渡口,随时可乘船北上。臣代玄朔军诸将,自请接手京口与广陵一带的调查。”
慕容临静静地待他说完,亦是附和道:“江北淮南的边境素有胡人匪寇,江北都督恐怕难以顾及广陵一带。荀将军久在行伍,玄朔军亦多精兵良将,的确是最佳的人选。”
卫琰自是不会妄然做决定,而陈定澜兀自斟酌一番,便轻叹一声,徐徐道:“那便依二位所言,此前玄朔军救驾有功,当日护驾的几位将领也当有所封赏。至于历阳一带,不妨交给颍川陈氏。”
而赵雍观察过众人神色后,也在此时上前,正色道:“陛下、太后殿下,若是朝廷着意清查扬州匪寇,那么南阳赵氏也愿协助荆州的桓佑将军,一同稳住荆州后方。”
听得此言,苏敬则不由得再次抬了抬眼眸。
显然,赵雍也想借机对桓氏暗中掣肘,以免威胁南阳赵氏在荆州的地位。
此刻有风徐徐入殿,拂得珠帘摇曳出清亮的玉石相击之声,也将帘后陈定澜颔首之间的笑意映衬得更为叵测:“如此甚好。”
她这样说着,又与众臣商定了一番其中细节,便向中书省诸官员道:“那么,此事便这样定下了。下朝后中书省尽快拟定诏令,由光禄寺诸谒者传授各方驻军。”说到此处,她方才微微侧首看向卫琰,含笑道:“陛下以为如何?”
“太后所言十分妥当。”卫琰亦是回以无可挑剔的一笑,而后又对殿中百官道,“诸卿可有他事上奏?”
而最先奏报审问结果的黄沙典事再次出列上前:“陛下,臣有本奏。”
“说吧。”
“由驻军清查各处重镇的可疑人等固然有效,但毕竟见效缓慢,且敌暗我明,恐有疏漏。黄沙狱中的诸位御史在商议过后,便欲向陛下与太后殿下进献一物,以协助查案。”
卫琰听到此处,又见陈定澜面上笑意温淡,便大致猜到了其中因由。他面上露出几分好奇之色,问道:“不知是何物?”
黄沙典事应声自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铜箧,双手奉上,恭敬答道:“此器共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窍以受表疏,若不开启顶盖,则表疏可入不可出。几位御史以为,不如将此类器物置于城中,但有知晓连环坞匪寇的踪迹或同党之人,不拘身份,皆可隐去名姓投递奏疏,待黄沙狱与廷尉寺核实过其中内容后呈报入朝,或可有所裨益。”
殿中百官一时默然,其中有敏锐之人已暗暗地交换起了目光。苏敬则侧目淡淡地瞥了一眼神态震惊从容的黄沙典事,心中已有了猜测。
庶民与奴隶大多目不识丁,加之这匿名奏报自然也并无奖赏,故而纵然真的见到过什么,也未必会特意来使用铜箧。如此一来,真正能够向铜箧中投递奏疏密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