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八、沉舟侧畔
定他此刻究竟在忖度何事,便索性直言问道:“崇之,有何不妥么?”
“……无事,只是有些拿不准太后的打算,不过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苏敬则淡淡一笑,三言两语地带过了此事,转而又道,“长宁近来也莫要大意了,你既是调查过荆州诸事,幕后之人难保不会怀疑到你。”
“……我?”顾宸晏不解,“他此时对我动手,岂非打草惊蛇?”
“也或许是借刀杀人。如今的局势,还算不得明朗。”
“崇之对局中人的身份已有头绪?”
“算是吧。”
苏敬则轻叹一声,便也略微压了压声音,与他探讨起了先前在荆州时零散的线索与猜测。
——
当深秋的月已渐入中天时,宅邸后院的松竹林木之间同样算不得平静。
“嘶——轻点轻点,知玄,我可不是什么歹人啊……”
谢长缨闻声收了收手中的力道,却仍是扼着来人的手腕跃下了屋顶,方才挑了挑眉,施施然笑道:“江凭舟?今日还真是热闹。”
“谢知玄,你又不是没认出我……”江怀沙站定后甩了甩手,侧目望了望林外不远处的卧房,“今日毕竟是大朝会,多少也能听见些许风声——你不也是一样?我左右不过是来探望而已,既然崇之与长宁有事相谈,还是莫要此刻打扰的好。”
“只是探望么?”
“不然?”
谢长缨便笑吟吟地问道:“凭舟,你在连环坞那边惹了这么大的乱子,如今可都处理干净了?”
“……知玄,我们不妨换一件事聊。”江怀沙哑然地扶了扶额,片刻后,却仍是颇有些耿耿于怀地低声道,“可惜了,那时若非我学艺不精,又未曾有过太多交手经验,本不至于如此。”
“倘若连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黄沙狱也可算是‘学艺不精’,我可是要羞愤而死了。”谢长缨听罢,眸光一转,从容轻快地笑着调侃了一句,“他毕竟执掌连环坞多年,自是不会轻易落败。更何况,凭舟难不成以为,杀一人便可平万事?”
“难说。”江怀沙耸了耸肩,亦是极轻地笑了一声,“不过知玄说得有理,我的确杀不了他。细细想来,倒不如那时在黄沙狱中索性顺手‘处理’几个酷吏。”
“……哈?”
“他们死有余辜,不是么?”
“那倒也是。”谢长缨笑了一声,转而问道,“无论如何,前事已不可改易。凭舟可有接下来的打算?”
江怀沙摇了摇头:“我今夜来此,原本也有意说一说此事,此后我会暂且在清溟观后山避一避风头。连环坞既与朝臣勾结,只怕反击的手段不会寻常,若我近日在明面上仍与你们往来密切,只怕不妙。”
“若是出了足够大的乱子,我们往日里的交情也足以惹来不小的麻烦了。”谢长缨轻叹一声,“说不准,连环坞当真会演上一出足以令朝臣侧目的好戏呢……凭舟,你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这是自然,说不准得去北面避一避。”
谢长缨径自斟酌了片刻,思及时月风与诸方的关系,忽而笑着提议道:“嗯,若是如此,届时我会派人襄助。”
江怀沙自是不曾多想:“岂敢如此劳烦知玄?”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那……便多谢了。”江怀沙微微颔首,原本已有意辞别,临行之时却又是犹疑了片刻,低声问道,“我前几日听时姐姐说,崇之的情况不太妙。那如今……”
“难说。”谢长缨顿了顿,同样低声道,“性命自然是无碍,但如今,也仅仅是性命无碍而已。”
“他不会甘心如此苟活。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或许还会拖累。”江怀沙垂眸喟叹了一声,却又旋即抬起眼向谢长缨笑了笑,如常开口,“好了,我也该尽快回去了——若有机会,来日再会吧。”
话音未落之时,他便纵身翻上了屋檐,身形仍如往日一般翩然轻灵,点足向宅院外飞掠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