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燕歌远别
你——你祸害完襄阳,就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跑了吗?!”
他说到此处,竟好似怒不可遏地快步逼来,抬手便要去攥住苏敬则的衣襟,另一手竟是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苏敬则亦是快步后退绕行,避过对方的双手,直至腰身抵上床榻退无可退。
“住手!”
帐外忽有有数人厉声高喝,而线人的动作却未有半分停滞。
也正是在此时,苏敬则探手摸到了他留于被褥之下的一柄匕首。他抬起眼来,眸光与对方再次交汇。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决断。
“哧”!
眼见埋伏的士兵们即将冲入帐中,苏敬则没有半分犹疑,在握紧匕首的一瞬便抽刀而出,闪身避过对方的刀刃,将匕首直直刺入他的心口。
线人的身形立时凝滞下来,口中无声地漫出鲜血,而他的刀刃脱手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这一番动作亦是牵动了苏敬则腰腹间的伤口,他略有些吃痛地蹙眉抬眼,凝神打量着对方此刻的神情。四下里已有白崧的心腹手执刀剑围了上来,但他却并不担心这些人会识破什么,轻叹一声,道:“为什么偏偏要如此?”
他虽是这样说着,手中的匕首却仍旧未有迟滞地在线人的心口一绞。
“毕竟……我是……大宁的……战士……”
线人剧烈地咳嗽着,眉眼间却似有几分欣慰,而后,他便在苏敬则拔出匕首的一瞬,倒在了四散飞溅的血色之中。
苏敬则依旧立在原地握着匕首,腰腹间的伤口仍旧有抽痛的触感,而他垂眸看着线人的尸体,无言地沉思着。直到白崧跨步走入帐中时,他方才微微侧目,向对方轻轻颔首:“白将军,如您所见,他的确是白懿行的线人。”
白崧亦是默然片刻,方才点了点头:“……苏寺卿,你的伤口裂开了,先去包扎一下吧。”
苏敬则向他笑了笑,语调依旧是从容而温和,只是在血迹的映衬之下,又添了几分不知究竟是感触伤怀还是暗自算计的的意蕴:“白将军打算如何处置……他的尸体?”
白崧打量帐中的场景,不答反问:“苏寺卿有何建议?”
“毕竟也算各为其主,白将军若是太过苛待了,只怕传出去多半会落人口实。”
“呵……我也正有此意——厚葬了吧。”
“多谢。”
苏敬则微笑颔首,而后便依言转身,径自绕开帐中的一干士兵,往角落的床榻处走去。
他婉言谢绝了奉命前来为他处理伤口的昭国士兵,而后驾轻就熟地用铜盆取了热水,翻找出药膏与绷带静静地为裂开的伤口止血包扎。
待到苏敬则仔细地处理过伤口后,白崧也已料理过帐中的一干事务,不紧不慢地向此处走来:“苏寺卿还是不够冷静,他这样一死,便也难以顺藤摸瓜地追查宁朝线人了。”
苏敬则还不及回神开口,白崧便在片刻的沉默后又道:“那人的确有几分小聪明,也毕竟曾与苏寺卿一样效忠于宁朝,他尽到了一个线人的责任,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一个死者。不过,苏寺卿竟会为此而伤怀,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意外?看来白将军当真高看了在下的心智。”苏敬则原本尚在忖度着此后的行动,听得白崧上前开口,便索性顺势苦笑了一声,掩去了眼底的冷冽之意,故作无奈地抬眸说道,“论理,他如今已算是我的敌人,但……”
苏敬则此刻的感慨与伤怀倒也并非皆是逢场作戏,在线人反常地挑明身份时,他便推测出对方必定是已被白崧掌握了身为线人的关键证据。
而在猜到此事后,苏敬则心下便也理清了对方的处境:这个线人绝不可能在白崧的手中活下来,他或是在被榨干所知的一切情报后惨遭杀害,或是在酷刑中体会无尽的轮回,对他而言最好的挽救之法,便是用一死来洗清白崧对自己的怀疑。
而在握住匕首的那一瞬,苏敬则分明也在对方的眼中读出了计划成功的轻松与欣慰。
苏敬则这副半真半假的伤怀自是颇为顺利地骗过了对方的双眼,白崧亦是免不了沉沉地一颔首,说道:“这恐怕是苏寺卿第一次亲手杀死‘自己人’吧?”
“做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的,何况到了如今,我与他们也算是分道扬镳。”苏敬则喟叹一声,却又不觉扬了扬唇角,顺势携着几分诘问之意温声开口,“不过,白将军,您是不是只有见到在下亲口说出这句话、亲手杀死那个人后,才会稍稍放下您的疑心?”
白崧不曾见识过这等精彩的逢场作戏,一时便未能勘破其中深意,他为免横生枝节,也只得稍作让步,答道:“……抱歉,我毕竟是大军主将,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今日之事,实属我考虑不周,苏寺卿若不嫌弃,不妨移步临近主帐的营帐中暂且休息。”
苏敬则淡淡地笑了笑,识趣地不再多做纠缠,只是简短应声:“好,有劳白将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