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晴浦晚风
规劝,却又生生地被苏敬则侧目时锋利的眼刀拦了回去。
而那人已在瞬息之间应声倒地,只见他目眦欲裂、肠流满地,口中□□不断,不多时便渐渐地没了动静。
周遭百姓中也有不及掩鼻回避之人,立时便被这景象与气味惊得胃中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侍从捡了他的胃囊,只远远一观,便蹙了蹙眉头,向钟秀回禀道:“大公子,确有浓重的女儿红酒气。”
钟秀挑眉:“哦?你可分辨得明白了?不是蓬莱春?”
侍从颇为笃定地摇了摇头:“小人识得蓬莱春的气味。”
听得此言,钟秀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看向了掌柜:“你也当我是个好蒙骗的,是不是?”
见侍从们作势已要来拿他,那掌柜顿时显出了惊恐之色,连连讨饶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人这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想多讨些银两补上酒楼的损失——贵人饶命啊!”
钟秀摆了摆手,却是暗暗地瞥了一眼马车旁的两人:“临了方知求情,想来也并非真心悔过。”
“钟侍郎,”苏敬则也在此刻上前一步,施施然笑道,“倘若他所言不错,到底罪不至死;而若是他蓄意借机构陷了些什么……便更当仔细审问了。”
钟秀轻快地笑了一声,玩味似的端详着掌柜的神色:“此言在理,也罢,今日便免你一死。然而你到底也是心术不正,竟意欲从中牟利,不可轻纵。你可知本官也兼领着黄沙狱的治书侍御史?——来人,押他去黄沙狱,择日细审!”
本朝原是设立了绣衣使作为帝王鹰犬,只是渡江后旧人流散、帝室衰微,这绣衣使的建制便也就此取消。待到太后陈氏扶持当今陛下登基后,便设立了“黄沙狱”替代了绣衣使审讯特殊案件的职能。
左右侍从此刻应声而上,架着那连连求情讨饶的掌柜,往城北去了。
而钟秀却不急于上马随行,反倒是先向着周遭的围观者们拱手道:“我竟陵钟氏先祖曾教诲子弟,言不可作生忿之事,不可公共之利。今日竟有人窃钟氏之德以彰己威名,成秣陵百姓之害,实在有损我钟氏清名。若我今日不加以制止,恐怕经年累月危害甚巨,届时纵然仍令其偿命,亦不足告慰遭其毒手之人。诸位有所不知,我竟陵钟氏先前为荆州逆党构陷,斡旋至今方得昭雪,因我一人之力毕竟有限,对于这等冒领远亲之人难免有所疏漏、鞭长莫及。日后诸位倘若再遇横行恣肆的游棍,无论是否为钟氏族人,俱可报与我知晓,我必当将主使之人查出,从重治罪,以正京城之风。”
众人见识了他的手段,哪里还敢称不是,一时皆是唯唯诺诺地应下,各自散去了。
钟秀牵了马,却复又回首看向了二人,目光似笑非笑地在苏敬则面上多停了片刻,幽幽道:“今日之事扑朔迷离,却是我承了二位的情了——不过,施情与承情的界限往往难以泾渭分明,我虽不会令二位虚做人情,但我的人情,也需二位日后有力可承才是。”
他说话间已然翻身上马,此刻又是一回首,眸中含着诡秘而锐利的笑意,好似能穿透一切:“苏少卿是么……我很期待日后能看一看,你的真面目是何种模样。”
说罢,他挥鞭扬长而去。
“……走吧,宴会该开始了。”
苏敬则微微蹙眉,片刻后亦是转身登上了马车。待到顾宸晏登车坐定,车夫再次驾车南行时,他方才问道:“那个钟侍郎……是什么人?为何此前不曾听说过?”
“依照朝廷的说法,他原是太后长兄府上的门客,因在叛乱中斩获了王肃的心腹方随之而一步擢为五兵侍郎。不过么……”顾宸晏说到此处,轻轻地嗤笑一声,“陈将军当初坐镇豫州,他的门客怎么便能长住秣陵?所以我与同僚们猜测,这位多半是……太后的入幕之宾吧。听说此人在早先北宫氏伏诛时也有出力,不过,此事只能去问问谢知玄了。”
苏敬则若有所思似的微微颔首,也不再多问此事,只与他在途中又闲谈了些许无关紧要之事,直到马车抵达陈府,方才各自下车,递上名帖步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