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檀郎谢女
山林之间碧水悠悠,白云来往。
少年当先一振袖,银袍掠过风里的淡淡花香,挺剑袭向谢长缨,而谢长缨流袖翻飞翩然一避,手指却是飘飘一转,“唰”地抖开了素白的折扇,抵在木剑的剑身之上如清风拂柳一般将那攻势闲然化解。少年见得一击不成,立时剑锋一转侧步下腰,堪堪避过了折扇横扫而来的劲风。借着这番势头,他复又旋身进逼,手中所执虽是木剑,却赫然有一番凛冽无双的寒意直取谢长缨的手腕。谢长缨仍旧是意态从容,含笑退步将折扇一抛,衣袂流转间旋身避过剑锋,复又以另一手稳稳地接住了下落的折扇,四两拨千斤地自侧方打偏了少年的剑尖。
四下里的十余名学子皆是远远散至一旁的亭台之畔,啧啧称奇地观摹着二人的交手。长风簌簌而过,亭角檐下悬着的金笼轻轻一曳,几声雀鸣便悠悠传出,清脆如摇铃。
比试的两人一个银袍如练,一个黑衣翻墨,姿态间俱是相似的潇洒飘逸。少年招招紧逼不留喘息之机,身形迅捷凌厉如惊电飞光,手中木剑更挟千钧之势,闪击虚晃之间似游龙回首又似碎雪弥空。谢长缨偏是收了以往一击毙命的凌厉手段,反用一套闲庭信步般的身法辗转腾挪,折扇上下翻飞如踏雪拂云、乱蝶逐花,轻盈地绕着剑身开合拂挡,将每一式几无余地的进攻皆化解于无形,而那折扇的边沿更是数度如回旋的利刃一般堪堪擦过少年的脖颈面颊。
二人这一番交锋几令旁观者眼花缭乱,只见一片墨色与雪色的交融分离之间,遍地落叶残花倏忽已翩然飞卷而起,与四下里山风惊落的黄叶纠缠飞散,一派金翠飞红、目不暇接。
借着交手时敌进我退的势头,谢长缨步伐轻点飞掠,已渐渐地靠近了那朵“青龙卧墨池”所盛放的回廊之下。少年自是隐约猜到了谢长缨的意图,手中攻势一时更为急促紧迫,如暗夜狂风之中倾泻而下的骤雨,一瞬间便是万千碎光迸裂如明珠。谢长缨瞬息之间已然纵身后翻,乘势退入回廊之下,而少年的剑尖顷刻已紧逼而来,直取她的心口。
谢长缨手中折扇飞旋,倏忽便再次向上抛出。她借着折扇脱手之时躬身扬腿一扫,带起一阵落叶翩飞。少年在此逼仄之地一时无从化解这番攻势,唯有剑尖微挑退步回避。也正是在此时,折扇如流云般飞转而落,在一片花叶簌簌之间被谢长缨稳稳接住,她手腕一转,便将那折扇“唰”地合上,如匕首一般霎时凛凛击出,电光石火间正不轻不重地点在了少年握剑挺进的手腕之上。
“啪”。
一声轻响之中,少年猝不及防地倒吸了一口气,手中的攻势陡然便绵软了下去,而谢长缨却并不乘胜追击,只是闲然一抬左手,接住了些什么。
待少年垂下手来定睛看时,方见回廊中锦簇的花木之间,谢长缨的墨色衣袍拂了满身的金翠,而手中正拈着那一枝被折扇扇柄削下的“青龙卧墨池”。
青蕊舒卷,墨瓣锦簇,未有半分损伤。
此刻又有长风徐徐吹过回廊,将谢长缨鬓角的碎发轻轻扬起,拂过了她明锐俊秀的眉眼,亦送来了另一个从容含笑的声音:“二位好兴致。”
二人立时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皆是规规矩矩地收了比试的武器,循声行礼道:“见过慕容先生。”
远处本在围观这场比试的学子也纷纷垂首行礼。
“好了,大家今日结业,不必拘礼,且尽兴便是。”慕容临缓步走下了台阶,向远处的学子们笑了笑,而后才向二人所在之处走来,“谢小将军,远书,这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听得“谢小将军”四字,正有些惊疑地偷眼瞥向谢长缨时,后者已然笑吟吟地拈花走上前来,将那枝“青龙卧墨池”双手递给了慕容临:“方才我们见这一枝‘青龙卧墨池’生得艳丽,便在商议,由谁折了献给慕容先生更好。”
慕容临了然地微笑着,却仍是领情地接过了那一枝牡丹,看向了少年,调侃道:“怎么?如今这位谢小将军在你眼前,你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长缨并无讶异,亦是笑意盈盈地看向了少年,显然也早已猜出了他的身份。
少年愣了片刻,收敛了方才张扬的模样,端正地向着谢长缨一揖:“晚辈东山谢遥,表字远书,见过谢将军。”
谢长缨忍俊不禁:“叫我知玄便好,要知道,我可还……不比怀真年长呢。”
谢遥很是认真地应了一声,而后知趣地向着二人长揖行礼道:“那么,二位慢聊,学生暂且告退。”
待谢遥匆匆退开去寻他的同窗后,慕容临方才改换了称谓,笑道:“听闻谢公子此行是专程来寻我?”
“慕容先生明察秋毫。”谢长缨亦是并不怯场,含笑向他作揖,“想必谢某的来意,您也猜到了。”
“十之七八。”慕容临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指向了不远处的增华阁,“今日增华阁中并无课业,谢公子且随我去那里详谈吧。”
谢长缨自是颔首应下。
增华阁中陈设古雅、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