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行敧斜兮
姜昀在主帐外已等了两日。
如今太行山以西、函谷关以东的地界中,除却孤城晋阳,已尽为昭国所有,因而昭国皇帝姜和便更为看重晋阳的战事,以至于亲临战阵,上前指挥冲杀。
只不巧那一日交战时,晋阳守军照常以藉车投石作为防守,而投出的巨石之中,便有一只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姜和所引领的冲锋战阵。
彼时虽有老将护得姜和性命,他却依旧免不了因此而重伤。情势紧急之下,姜昀唯有拍马入主中军,统领昭国士兵们且战且退,终于得以保住全军。
“右谷蠡王,陛下醒了。”正在姜昀出神之时,医官撩开营帐帘幕趋步走出,低声道,“他想见您。”
“知道了,你且去忙吧。”姜昀微微颔首,上前步入帐中,在浓烈刺鼻的药草气息中抚肩行礼,“……陛下。”
“喔……是昀儿啊,不必多礼,上前来说话吧。”
或许是因监国的姜曜远在洛阳,而这等劫后余生之事又令人难免添了几分舐犊之情,榻上的姜和在对姜昀开口时,也难得地柔和了几分。
姜昀也只是心下慨叹了一瞬,随即依言走上前去,低声开口:“陛下,如今您受伤的消息已然无从封锁,所幸兵力未有太大损失,纵然继续围城也并无不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行事?”
“咳咳……”姜和咳嗽了几声,复又摇了摇头,“不可退兵,对外只说,朕伤势无碍,命左贤王继续监国,看好各方降臣。”
“是,儿臣立刻便去安排。”
“昀儿,”姜和却又出声阻拦,道,“晋阳城中的防守能够死灰复燃,大多便是因为孟琅书与辽西段氏的合作。若是可以,从此处入手。”
姜昀心下一凛,即刻应道:“是。”
——
谢迁在京口盘桓半月,再度返回秣陵时,已是到了十月中下旬。是时,他打马行经东郊燕雀湖,便见霜风催紧、芦荻瑟瑟,湖水澹澹如吞烟云、钟山苍苍尽染浮金。自此再东行数里过青溪桥,便抵达了秣陵外郭城的东篱门。
此刻正逢门下省散值,谢长缨索性邀他往秦淮河畔颇有盛名的雪园酒楼一叙。岂料谢迁刚入座不久,便问出了一个令她颇有些头痛的问题:“听闻那日朝会,陛下竟很爽快地便下了筹备北伐的诏命,王肃派来的使者似乎也不曾刁难过你——”
谢长缨连连摆手,颇有些夸张地长叹着笑道:“快莫要再提此事了,我好不容易将那文稿通篇记下,最终用得上的竟只有几句无关痛痒的赞词。”
谢迁不解:“这究竟是为何?也未免太过……出人意料。”
“简单来说,以王肃的高门望族出身,自然不会授意使者在朝会上干出那等当面刁难欺辱的蠢事。他命使者来替我们请功,是给我们卖人情也是挑拨陛下的信任。”谢长缨略微敛了敛面上的笑意,道,“至于陛下的意思……难说。不过纵然是真心,也保不准被明升暗降的琅琊王氏是否会有什么动作。”
“今日来时,我似乎还见秦淮河上似有尚书省左民部的人手在调度漕运。”谢迁言及此处,便不由得又是侧目眺望了一番窗下舟船繁忙的河道,叹道,“若只是做戏,未免也太过尽力了些。”
“谁知道呢?”谢长缨耸了耸肩,自是取了桌上的桃花羹,不紧不慢地品尝起来,低声道,“我不信琅琊王氏会毫无动作,陛下太过轻视了他们。此外,鸿胪寺卿受命出使并州授职未还,待他归来后,朝中或许又当有一番风雨。”
“为何?”
“以我一介将军府参军之力,何德何能能令陛下当堂下诏,命左民部着手督办军粮用以安抚?必是这朝中另有不少主战之人,我又在朝会中提及了晋阳之事,他才借机如此,用以安抚那一方的人心。”谢长缨略微垂了垂眼帘,眸光渐转深沉,言及此处时,乘兴以木箸蘸了蘸一旁盏中碧绿的茶汤,凭着记忆在案桌上绘出了潦草简略的方位图,“晋阳的每一个消息,都是朝中主战主和之人借题发挥的好借口——主战者自然以为玄章固守北地许久,未必便不能两面合兵反击,至于主和者,他们想要等的,恐怕就是晋阳的坏消息了。”
谢迁似乎不曾料到其中又有这许多的幽深隐情,摩挲着下巴沉思良久,方凝视着桌面上渐渐淡去的草图,只简短问道:“眼下王肃也只是借口事务交接未往湘州赴任,并无更多动作。若是如知玄所言,我们岂非要在此继续蹉跎下去?”
“粗略算来,鸿胪寺卿一行人若途中并无耽搁,约摸再有半月也该回到秣陵了。”谢长缨沉吟片刻,心下大致算过此间脚程后,又轻叩着案桌,冷笑道,“届时,真不知又该是怎样的一番腥风血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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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外的江陵城郊,当庭中的枫树在寒风中又簌簌地落下几片红叶时,别院外的守卫正推开了院门,侧身请方随之入内。
“方参军,今日来此,可是有何要事需要晚辈协助?”
方随之将将踏入别院之中,便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