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玉关金陵
悬瓠的使者抵达秣陵城的时日,正逢少帝于洛都驾崩的消息传入秣陵,宁王卫景辰因此而着斩缞服居于草庐内服丧数日。及至他于台城宫中再次召开朝会时,已又是过了四日。
这一日的卯时正是霞光万里,熠熠地辉映着台城宫的白璧丹楹。百官由中书省通事舍人引着步入太阳门后,方惊觉今日的朝会竟设在了太极殿正殿之中。
平日里,寻常的论政、延见只在太极殿东西堂中进行。而上一次启用太极殿正殿,尚且是因洛都为北虏所破,琅琊王便在此举行大典即宁王之位,以图延续大宁正统。
也正因此,百官诸公在行至太极殿前时,心中便已对今日之事有了定夺。
因少帝新崩,太极殿的钟磬雅乐悬而不奏,唯有百官循通事舍人传言,依次入殿站定。功臣、列侯、将军及一干武官在西列队,向东而立;文官自丞相以下在东列队,向西而立。
待百官分文武站定于太极殿内后,自有宫城近侍执华盖宝扇,如云般簇拥着宁王的驾辇行至殿前。而后卫景辰徐徐登上丹墀进殿入座,而近侍通事舍人于博山炉袅袅升腾的龙脑香中唱声宣布朝会开始。
鸿胪寺典客令依朝会之礼率先出列,向宁王卫景辰行过稽首礼后,便道:“今有汝南郡悬瓠城使者以军情东行入城,殿下可欲亲自召见?”
卫景辰颔首:“军情紧要,宣其上殿便是。”
典客令与通事舍人自然唯唯称是,继而一干通事舍人直向殿外层层传令:“宣汝南郡悬瓠城使者。”
不多时,候于殿外的使者趋步上殿,向卫景辰稽首而拜、口诵赞词。
“免礼。”卫景辰不紧不慢地扬声道,“依鸿胪寺典客令所言,卿乃是为汝南郡军情而来。此等紧要之事,直说便是。”
“臣遵命。”使者再拜,方才解释道,“自八月起,西南夷乘中原生乱,屡屡向东进犯掠夺。今悬瓠守将弃官逃亡,城中所余守军竟不足千人,又逢氐羌以数万兵马围城强攻,退敌实为力所不逮之事。臣因此奉将军府长史、行汝南郡守陈却之命,急入秣陵请殿下援手。悬瓠处古豫州之中,既可北进汴洛,又可南下荆楚,若悬瓠有失,则荆扬通路大开。望殿下三思。”
他滔滔不绝地陈词过后,复又郑重而拜,垂首立于殿中等待卫景辰答话。
“此事,孤已知悉。”卫景辰略微抬了抬手,语调依旧中正肃穆,而目光已转向了百官之中一名身形孔武的中年武将,“悬瓠为兵家必争之地,孤自不会坐视。今镇军将军、荆州牧王肃正屯兵姑孰,与悬瓠相去不远,不知可愿领命发兵,救大宁于危难?”
那中年武将骤然闻得卫景辰提及自己,垂下的目光随着心下的筹谋几度变幻,终是由凌厉转为平静。他上前一步出列,朗声行礼道:“家国之难,臣不敢推脱,一切听凭殿下调度。只是臣毕竟只领荆州诸军事,若屡次贸然干涉豫州军事,恐有不妥。”
默然列于一班文臣之中的慕容临闻得此言,不觉微微一抬眼,目光颇有深意地掠过了王肃的背影。
“王卿过谦。若无卿之鼎力辅弼,孤如何能安居于秣陵?今放眼荆、杨诸州驻军,亦未有整肃如荆州军者。”卫景辰依旧得体地微笑着,于御座之上遥遥地俯瞰着朝堂中的一干臣子,不辨心绪喜怒,“既如此,当加镇军将军王肃都督征讨诸军事、使持节,仍领荆州牧一职,赴豫南驰援悬瓠。待中书省拟过诏令,王卿便自可调度姑孰驻军。”
王肃亦是具礼下拜,口中称是:“臣自当领命。”
使者亦是随之拜道:“臣代悬瓠军民,谢殿下明断。此事已毕,臣微末之职,本不当在朝堂之上久留,请殿下容臣告退。”
“准。”
殿中的通事舍人得了卫景辰的谕令,自是口中唱喏,引着使者退出殿外。
卫景辰便依照礼制,继续问道:“别处可有边关事务上奏?”
典客令垂眸瞥了一眼笏板,犹疑片刻后,道:“回禀殿下,仍是豫州奏报,高车贼虏东击陈留郡,前卫尉寺卿兼清河长公主驸马于此罹难,而长公主不知所踪。”
听得这番奏报,慕容临难免有几分讶异地抬了抬眼——据传洛都围城前,少帝便已将皇后萧氏与清河长公主送出洛都,如今看来,她们却也仍旧难以免于战火。
卫景辰的目光黯了黯,斟酌片刻后,方道:“命沿途州郡多加留意,清河长公主乃大行皇帝之长姐,终不可怠慢。”
“是。”
此后,卫景辰又据典客令及五兵曹属官的上奏,在几位世家大臣的建议之下一一处理了几桩边境战事的安排。待一干紧急要务均已处理得当,慕容临暗暗地觑过那几名世家老臣岿然不动的镇定神情,心知他们依旧未改那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做派,便当先执笏出列,依例行礼过后,朗声道:“殿下,臣丹阳尹、领散骑常侍慕容临有事上奏。”
“准奏。”
卫景辰的目光徐徐掠来,慕容临却并未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