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玉樽白刃
余。只是这些话说与人也未必信,前日里府君来时我便如此告知于他,若苏郡丞当真不信,也不妨如府君一般,随我去那府库之中看一看,再核验一番府中每月的开支账簿。”
“家主既如此说了,晚辈如何能不信呢?小辈挥霍无度确为一等难事。近来李氏与换了当家人的齐氏、卢氏皆为着向军中府库运送垫补物资一事常往郡府走动,晚辈偶尔也从旁听了些只言片语,方知这几家的景况亦是与家主方才所言颇为相似。”苏敬则笑意不改,只是将诸般讥讽暗含于谦辞之中,闲谈似的娓娓道来,“席间他们却也多次提及家主治家有方,竟能在这等困境中挣得些盈余。晚辈也正是听得这番言谈,方有今日此行。”
赵穆闻得此言心下一惊,几乎便要暗自骂起这几家的朝秦暮楚,只是细细一想,便又觉这一番话或许不过是苏敬则编排的妄语:“这不过是那几位家主的奉承之辞,如何便能当真了?赵府之中的用度收支,府君前日里便已看验过,难道还不抵这捕风捉影的寥寥数语来得可信?”
“若为捕风捉影之言,自然不可尽信,只是……”苏敬则的语调忽而转低了几分,亦流露出了些许近乎诡秘的诚恳,他的眸光静谧无波,坦然地与赵穆对视着,“晚辈原也以为这不过编排之言,故而信口追问了几句,却不曾想……那几位却是答得颇为详尽。不知这其中究竟是确有实情,抑或是他们不约而同地误会了什么呢?”
“岂有此理?”赵穆轻哼了一声,复又将信将疑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令苏郡丞如此上心?”
苏敬则听得他终归有此一问,不觉又是无辜地笑了笑,在他警惕的目光之下,自袖中取出了几张以系带束起的黄麻纸,恭谨道:“颇为芜杂,一言难尽。晚辈也只是依据那时的记忆勉强写下了一部分,只是不知……家主可需要一观?”
赵穆斟酌了片刻,一手攥紧了茶盏,冷笑道:“……取来看看便是。”
苏敬则的目光一瞬扫过那茶盏,却只作不知一般,如常微笑着缓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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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打开门扉的中年人立在门前絮絮叨叨地说完了一番自证无辜之辞,谢长缨方才懒懒地抬了抬眸光,不紧不慢地笑道:“阁下说了这许多,怎的我偏偏不曾见到过贵府中人的户籍备案?城外之人可都已如实交代了,他们每户人丁年年俱是得向此处交付绢绵义米,数目上却比户调律令稍少。”
那人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这……城外本是我家祖上留下的田产,近年来雇了些农户耕作,难不成在官府看来,向农户收些许田租也是不可?”
谢长缨全然不示弱地一挑眉,将五更天时秦镜按时送入城中的捷报逐一抖出:“自然并无不可。但阁下切莫忘了,你所‘雇佣’的农户,似乎在官府之中并未有户籍记录,当属‘招诱逋亡’——若说是寻常荫户,却不知阁下府上住着何等了不得的人?竟能坐拥城西城南庄园田产四处近三十七顷,佃客十余户?”
依照大宁律例,纵然是新兴郡守,也不过占田三十五顷、佃客七户。
那人即刻目光一转,顺势道:“不错,我家主人本在州府任职,其间依律所占田地与祖上旧田共三十七顷,至于这多出的佃客,却是历年投靠而来的家贫之人。我家主人总不忍见百姓受难,故而将他们收做佃户,若有错漏不当的,来日也自当由主人亲去郡府料理了。”
“那便更有趣了。”谢长缨阴谋得逞似的斜睨了他一眼,仍旧不紧不慢地拖着时间,“近来新兴郡筹集战事物资,怎么偏偏未见你家主人出面?”
“这……”
两方争执间,忽听得小院后方一阵骚动,中年人大惊,却又偏偏被谢长缨缠着无从脱身。不多时,便已见谢迁手执一卷账目,自小院后方的屋内缓缓走出:“知玄所料不错,这一处私库之中,竟有米粮千石,绢绵百匹,亦有账目在此可为凭证。”
中年人神色一僵,而那边谢长缨已是忽地厉声开了口:“说吧,阁下所谓的‘主人’,究竟是城中的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