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关河路绝
仕途性命着想,也断无坐视之理。我等已与高车索虏血战数月,以孤弱之军杀敌数万,如今纵然出降,又岂能免于屠戮之灾?愿求生者,随本将登城御敌!”
广武守军中大多皆为经年戍守北地的血性士兵,更不乏曾与谢氏平陵军有过些许交集的旧人,与诸方戎狄本已是死敌,此刻听得谢徵一番慷慨陈词,更是神色激昂,纷纷振臂扬戈,应和似的呼喝起来:
“自当御敌!”
“索虏非我族类,岂可屈从?”
“府君放心,我等势必死战!”
……
谢徵听得他们皆是无畏,便朗笑起来:“如此,登城备战!”
而当仅余二万的广武守军于四方城头明光执戟、肃然待战时,三面扎营的高车骑兵也已不顾此前的连日酣战,再一次倾巢动地而来。
——
身后的城池之下铁骑动地、喊杀震天,沉黑如铁的天幕犹如铜瓮兜头扣于北地的莽莽荒原之上,而沙场之上的飞石野火、嘶吼拼杀便皆在瓮中碰撞激荡,融为山崩雷鸣般的声响。
谢长缨全无回望城阙的时机,在点燃营中的粮草堆后,她复又与一干甲兵简单设下了隐秘的绊马索与铁蒺藜。这一行人全无恋战之意,乘着守军困于火势与障碍,已然条不紊地取道偏僻处退出了敌营,直奔西南面山林而去。
然而一行人未及行至远处,已见冷月疏星之下的东方有寒光粼粼如浪卷潮涌,竟是近万高车铁骑在一名大当户的指挥之下纵马急追,将至近前。
谢长缨心念一动,已然向山林所在方位纵身轻掠,低声呼喝道:“追兵已至,隐蔽行迹,速入山林。”
她料得此去凶多吉少,便觉得何必临到死时尚借着他人的名号行事?纵使当真一去不还,也总该在这世间留得一笔,教他们知晓,谢家女儿,亦非易与之辈。
这样想着,谢长缨这一次便并未蓄意改换声线,沙哑沉郁的女声如金石低吟,令不少甲兵怔愣了一瞬,方才急急跨步紧随往山林间奔走而去。谢长缨将将于林中落足时,已闻见林外马蹄声错综渐近,复又有箭矢戈矛挟着劲风的嗖嗖声破空而响,立时便有动作稍慢的甲士痛呼倒地。她唯有将手指置于唇畔吹响一声极清越的呼哨,领着紧随而来的一干甲士闪身避入了林木深处,循着山丘一路上行。
北地入春后的山林虽算不得繁盛如荫,却也到底足以遮蔽踪迹。而此处丘陵本属云中山余脉,如高车军这般的骑兵阵列亦是无从结阵突入。
行至半山腰时,骑兵的人马喧嚣之声已渐行远去。谢长缨终是驻足于山林间稍显空阔的一处,默然驻足等待着甲士们集结。此地四面环绕常青树木,举目时正可见枝丫间冷月孤照,长天夜色苍茫,中有迁徙的点点雁阵急掠而去。淡凉的月色与寒风一点点地吹散了她紧绷得几近痛楚的神思,谢长缨于瞬间的茫然过后,脑中渐是一片清明。
而在方才猝然的变乱中眼疾手快生还的八十余名甲士们已然集结完毕,他们自知此次夜袭已可算是得手,面对眼前这位“府君”的能力虽是并无太多疑虑,却也仍旧难免有些无措与讶异。甲士们很是默契地缄口许久,末了终是有一人试探似的开了口:“敢问,您究竟是……”
“我是谢长缨,府君之堂妹,故镇北将军谢景行之女。”谢长缨深吸一口气,开口时的语调已是朗然,“敌军南营粮仓已毁去大半,依照府君的吩咐,该当翻越此山,沿滹沱水南行向新兴、晋阳二郡求援。然我等不足百人,由此向南亦再无山陵河谷作为关隘,一旦索虏紧追而至,必无生还可能——故而,此时过后,愿求生者自此南行,不畏死者,可随我回身绊住敌军先锋。”
“可……仅是方才追击之敌已有万人,我等纵然尽数固守于此,又如何能阻拦呢?”几名胆大的甲士低声交头接耳的一番,末了,其中一人如此试探着发问。
“此处山形地势于骑兵不利,更何况他们今夜粮仓遇袭损失不少,眼下只怕会以速战攻克广武、占据粮草补给为上,未必便会当真以万余人手在此徒劳搜查。更何况,以诸位的行军脚程,其实只需在此拖住一日便足够,届时我会率领此处众人设法南撤,与诸位会合。”谢长缨并未刻意压下声线,这番不带半分笑意的话语听来却仍旧是掷地有声凛冽如冰,“我并不强求诸位留下御敌,正相反,此行必得有半数以上之人向南部各郡县传信。至于传信过后,诸位是去是留,当可自便。”
夜空之上微云渐起,残月透云下照,朦胧落于谢长缨的双眸之中,有如寒冬时的星辰隐于雾霭之间,又暝朦地与霜缟白雪相映。
甲士们默然了片刻,似在各自忖度着去留之理。其间却偏有一人好似全然不曾权衡得失利弊,径直绕开了前方伫立的数人,一步步行至谢长缨近前,轻轻地抬起脸来,澄如江水飞练的眼眸一瞬与她坦然对视。
谢长缨的瞳孔骤然一缩,却是将已在口边的低呼生生咽了回去,只是极轻微地蹙了蹙眉头。
而谢明微如往常一般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