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飞鸿影下
“雍城秦氏,单名镜,表字鉴明,见过……暮桑姑娘,称我‘鉴明’即可。”新兴郡都尉秦镜自然也是简短地自报了名姓,只是在末了仍旧是顿了片刻,似乎并不十分相信谢长缨的这番说辞,“既然如此,姑娘方才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发现——一定要说的话,便是秦都尉太不小心了些。”谢长缨这样说着,却反是将那书页收了起来,含笑的语调听来却是冷了几分,“不过依照秦都尉方才一番应对来看,似乎也并非大意之人啊……还是说,有什么更为重要的发现,令阁下一时来不及顾及这些细微之处呢?”
“……姑娘恐怕不仅仅是谢府的普通侍女。”秦镜颇有几分忌惮地退了一步,神色不变,“姑娘的身份,我不敢妄加猜测。不过那位证人是否愿意出来一见,便不是我能决定——”
然而秦镜话音未落,驿站那虚掩着的门扉便被人蓦然推开。
“……谢姑娘?竟然连你都出面了?二位进来说话吧。”
闻声推门而出的年轻人生得倒也英挺标致,只是谢长缨未见其人时,便已然认出了他的声音。
“流徽?”谢长缨讶异地挑起了眉,淡淡地瞥了秦镜一眼,而后便疾步走上前去,将书页递给了流徽,方才的笑意虽是隐去了大半,发问的话语却依旧带着几分戏谑:“这我可是不明白了,你家公子不好好地在洛都当他的廷尉寺少卿,眼下又是要唱哪一出戏?”
“如今的洛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流徽轻哼一声接过那些书页,率先回到了这无人的驿站之中。
秦镜立时便也明白过来,快步跟上了两人:“原来兜兜转转,你二位是熟识?”
这处荒废无人的驿站自门外看来尚且并无异常,待得步入其中后,谢长缨方才见得此处桌椅倾倒毁坏了大半,残破的书页混乱地四散着落于角落处,蒙着薄薄灰尘的地面亦是清晰地留下了新近的冲突争斗痕迹。
“算是。”谢长缨倒也不拘小节,就近拾起了几张书页大致看过,见得那些残页的断口亦是毛糙而略参差。而后她择了一处尚算完好干净的木桌便纵身坐了上去,看看向了流徽,“长话短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秦镜亦是微微颔首以示附和,拾起了别处散落的几张书页,复又颇有几分好奇地看向了流徽手中的书页。
一道微斜的日光倾泻入室,照得那些细细的浮尘也闪烁起了点点的淡金色,于几人的衣袖生风之间升腾又落定。
“当初你们倒是走得潇洒,殊不知依照当初那一番大动作,齐王一倒台,公子便势必被当做齐王亲信受到牵连。”
谢长缨听到此处,却是轻叹一声,抬手扶了扶额头:“……倒是我小瞧了洛都的那些二世祖——后来呢?”
倚靠在门边的秦镜听到此处,立时流露出了些许好奇的神色,侧耳又静静地听了起来。
流徽依言又道:“似乎是哪一位昔日的上峰说了些情。这之后当权的长沙王为收拢人心,再次起用了一些被罢免问罪的旧官前往并州冀州各地补缺——再后来,自然是如你所见了。”
“……他还真是时运不齐。”谢长缨听罢沉默良久,率先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玩笑似的话语,“那么……你又是如何从羯人手中脱身的?”
“正巧离开驿站替公子……查一些东西,结果一回来就险些撞上了那些羯人——我本想直接上去救人,公子却是在发觉后暗中示意我不可妄动。”
谢长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片刻的停顿,却只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秦镜看似毫无异样的神色,并不点破:“我明白了,他这多半是希望你去知会新兴郡府搬来救兵——依照堂兄所言,这一行人被带到了晋昌西北郊的废庙之中。不巧的是,如今郡守犹豫不决,堂兄得不到兵符也无从派兵,谢氏部曲又不可妄动,看来……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谢四小姐别忘了,我们可只有三个人。”已然认出谢长缨身份的秦镜自然不甘落了下风,适时地质疑了一句,“强攻?我们甚至还不比人质的人数多。但若是混入其中,只怕也自身难保。”
“我们连那些羯人情况如何尚且不知,不必急于此时下定论。”谢长缨沉吟片刻,又缓缓看向了秦镜,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道,“齐郡守那边自有堂兄去消磨,我们不妨先行看一看虚实——秦都尉孤身来到晋昌,难道不也是为了一探究竟?”
秦镜一时无言,半晌也唯有赞同:“……谢四小姐这样说也不算错。”
“二位看起来是有了定论了?”流徽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听了一会儿,见得二人似是达成了共识,方才不紧不慢道,“既然目的一致,那……我们这便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