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

白素踏浪而来，远远看到沙滩上蜷缩着一团淡绿色的人影，李莲花双手抱膝坐在一块礁石旁，对着火堆发呆。

“清晨露重，你经脉刚刚恢复，身子骨还弱着呢，不可如此糟蹋身体”，白素说罢，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件披风，披在娇弱美人李楼主的身上。

“啊……”李莲花摸摸银白色的缎面披风，懦懦道：“我没不爱惜……”

“你心中有惑”白素肯定道，“所以一年来你虽不抗拒我的治疗，但也并不配合，何故？”

李莲花再次陷入沉默，半晌，方道：“有人想让我救一个人，只有我能救他，可是我不想救他”

“我看你眼神平静，气息淡泊，本以为你已走出过往”白素皱眉道，深渊般的蓝眸审视着眼前并不强壮的青年，似乎想看如他的魂魄，“李相夷就是李莲花，何必否认曾经的自己？”

李莲花摇摇头，“我确实已经不再怨恨，也不会再失望，我只是李莲花”，他顿了顿，又道，“我只想做李莲花，李相夷已经死了，死在八年前的东海一站中。”

白素淡淡仰头看天，眼前的青年曾是一颗耀眼的明珠，只是这颗明珠给自己蒙了抹尘，将珠光变得柔和，却又不承认自己是珍珠。轻叹道：“李相夷人没死，死的是他的心”

李莲花微微笑道，“你不要再找他了，他早已不在了。”

白素忽而一笑，不是平日里的礼貌寡淡，而是带着一抹轻嘲，“找他的人很多，四顾门众人在找，佛彼白石在找，他曾经的红颜知己乔婉娩在找，甚至他的对手笛飞声也在找。只有我找到了，不过他不想承认罢了。”

李莲花听到笛飞声的名字，怔愣一瞬，喃喃道：“他竟没死吗？”

“你伤的比他重多了”白素道：“你都没死，他自然还活着，不过在闭关疗伤而已”

李莲花哑然而笑，“确实，我都还没死，他怎么会死呢？”他又叹了口气，“你们找李相夷做什么呢，他当年指挥失利，导致四顾门死伤惨重，他没寻回他师兄的尸体，而现在他不在了，武林依旧再运转，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催眠你自己？”白素反驳道，“李相夷很好，李莲花也不错，不过是一个人不同时间段的一种活法罢了。”缓了缓，道：“我找他，是因为我欠他一段因果，需还了他”说罢一甩长袖，两人眼前展现出一片光幕，显示的正是八年前东海一战白蛇化蛟的场景。

李莲花呆呆看着光幕，“我早已猜到你来历不凡，没想到你竟不是人……”

“你以为我凭什么找到你？我说过我从不以貌取人，不过寻着你的气息！”白素气笑了，“你以为随便谁的血都可以将我拉出心魔幻境？若无清明道心，若无浩然正气，与海水何异？！而今你气息未变，可见你还是你！”顿了顿，白素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柄剑，道：“我本想等你内力恢复后再还给你，当年我后继无力勉强找到这把剑，留存至今，我欠的是李相夷，也只是李相夷。”

李莲花接过少师，呆呆拂过剑柄、剑身，长叹一声，道：“你肯去寻他，又为他保管少师剑，你已不欠他什么了。”

白素蓝眸轻闪，长长的眼睫下垂，道：“因果认定归于天道，而相处一年了，我发现你的灵魂闪光，道心清明，不应沉沦于世俗，想在慢慢道途中相伴而行，想看着他走的更远……”

颀长的女娘，舒展双腿，放松的靠在礁石旁，随手一挥衣袖，收了眼前的光幕，抬起眸，问道：“你在逃避什么？你以为否定了自己的过去，它就不存在了吗？你放得下天下，放得下你的剑吗？当有人需要李相夷的时候，李相夷真的不会出现吗？你以为你在临海镇做的那些我看不到吗？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何你身上做的和你嘴里说的竟完全不一样呢！？”

白素犀利的问话让李莲花哑口无言，他想反驳，他也能反驳，凭借那张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嘴和一颗七窍玲珑心，他还能条理清晰的列出个一二三来，可沉默半晌，最后他只得苦笑一声。

的确，他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了自己的。

李莲花就是李相夷，从来都是。

白素也叹了口气，她又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两壶酒，将其中一壶温热的药酒递给李莲花，道：“我并不是比你一定要做回李相夷，而是李相夷曾经的过往和经历成就了今日的李莲花，你不要否定过去，那会使所有跟你相关的人、事、物都变成一场笑话。”她自己也灌了一口酒，道：“你就是你，相夷也好，莲花也罢，都是你，不要再否认自己了。”

白素回头，看着李莲花也抱着酒壶慢慢地喝，被风吹的苍白的脸色慢慢地红润起来，印着篝火，竟然有一种惊人的美，她继续道：“没有李相夷的江湖也许很安定，但你只是你，并非为了江湖而存在，你身负剑骨，道心通明，如筑道基，来日必将通达道途，你难道不想看看另一番景象，而要画地为牢将自己框在过去的阴影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