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
韵往冰柜里放下大袋的冰淇淋,拿出两个,顶着太阳,小跑到自家后院的小木屋。
这间小木屋龚谷光和冉清倒是不常用,就被龚柔慕用来大多当库房,来存放她画的作品。
妹妹龚柔韵常说,觉得她拿出来展览的画,都不如这个库房里堆着的更有设计,更神异,但自己还是从来没拿出过这间屋子。
这屋子更像是姐妹俩的安全屋,因为平时父母都不会来到这里。
看到妹妹进屋,龚柔慕又拉了一个板凳,坐在离门口不远处,可以看到屋外刺眼的光。
“姐姐,吃冰淇淋!”龚柔韵递手。
龚柔慕摇头。
“这么热的天——不吃?”龚柔韵舔了一口手里的冰淇淋问着。
看着妹妹手里的冰淇淋,一时之间愣了神,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爱吃。太甜了,牙疼。”
龚柔韵顺势拉过板凳,坐在姐姐旁边。
“姐,你脸色好差,脸都惨白惨白的。”龚柔韵舔着冰淇淋,侧着脑袋看着龚柔慕说道。
“痛经,过几天就好。”说着看向远处,闭眼感受着这时门外吹进来的微风。
“那就先不吃冰淇淋了。”龚柔韵咬了一口甜甜的雪糕,感受着奶油在唇齿之间由自己体温带来的融化,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姐,好久都没在家见到你了,你每天都好忙。”
“以后不会了。”
“真的吗?”
“真的。”
“最近是又要开展了吗?好久没见你开展了,这里的都够再开一次的吧?”龚柔韵起身,两手拿着冰淇淋甜筒描摹整个空间,站定问道,“不过这些真的都不拿出来吗?”
突然看到一幅靠着墙角的画,问道,“姐,这个你画的是什么?”
龚柔慕抚着小腹,吐了一口气,起身走进,站在龚柔韵的身旁。
整幅深蓝的色调,深浅不一的幽蓝,这像是幽暗涌动的海浪,抑或是吞噬旋转的漩涡,中间靠右下的位置却有一处鹅黄色的亮光,坚定而又明亮,是灯塔,还是捕食者的目光。
龚柔慕看着,想不起画这幅画的时候在想什么,还一时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看了看姐姐愣住的神情,龚柔韵指着四周堆着的画,“一定会有很多人欣赏!”
“画画又不是为了这个。”龚柔慕说完,又仔细想了一下,笑了。
龚柔韵侧头,盯着龚柔慕。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龚柔慕很平静地回望回去。
龚柔韵很认真地回答,“好久没看到你笑了。”
话一说,两人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明明两人是一样年纪,但姐姐就看上去人比妹妹更削瘦,也加成熟,心思也比妹妹更重。
这时候龚柔韵很认真地发问,“姐,你不快乐吗?”
似乎这样的问题只有姐妹俩能问出,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其余任何人来问,都显得过于亲热而虚伪。
龚柔慕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笑着叹了一口气,用着很轻松的口气说道,“是啊。”回答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龚柔韵还是真诚地问着,没有杂质。
龚柔慕也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开心不起来呢?明明都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些就都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她也不知道。
龚柔慕的声音很低,看着脚尖,“因为很多事都不能说吧。”
龚柔韵把热乎的手递上去,覆盖住龚柔慕冰凉的手,“还有我们呢,”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从低处看向龚柔慕,“事情别一个人自己扛,会累的。”
从没有血色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龚柔慕说,“你们也有自己的事啊。”
“或许,说出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你见过的人太少了。”龚柔慕淡淡地说。
龚柔韵不解,“什么?”
“你能接触到什么样的人,你想过没有?除了父母,我,你见到的人还有哪些?学校里的同学老师?”
龚柔慕看着妹妹,调整了一次呼吸,试图用着她最平静的语气,“同学差不多是和你同样水平的学生,你能接触到的老师呢,他们从小的教育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最后能作为任课老师,学习知识也是中等偏上。”
“之后再进入大学,又是中等偏上的才能最终找到工作,最后你接触到的呢,只是人海里这一层中等稍微偏上的一群人。”
“那每次淘汰下来的那些人呢?你想过吗?他们最后活成什么样了呢,你知道吗?可能做起了小商小贩,可能做起了体力劳动,有些擦枪走火进了监狱……”
“当然了,你不会知道。你的生活轨迹没有和这一类人有任何联系,你也不会知道他们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在做什么。你知道我会接触到什么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