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误解

第六章

（一）

君翊拆开展昭肩上被鲜血染红的纱布，细细查看伤口，龙小蝶忧心询问，“君大哥，师兄的伤情若何？”

着手为展昭清洗并上药，“伤口重新扯裂，高热或会反复，需观察两日，廿四个时辰内无发热现象才算稳定。此七日内需每日清洗伤口及换药两次，解毒清热的汤药得服用三日。”见血逐渐止住，君翊望了眼展昭和龙小蝶，嘱道，“切记，不能再反复扯裂，否则极易引起溃烂，导致伤势恶化，重者致命。”

龙小蝶在旁仔细听着，及时递上一些需索之物，君翊接过给展昭重新包扎好。

展昭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瞅着心照不宣、配合无间的两人，这样的默契非一朝一夕能有的。脑海浮现早年之时——

【嘉佑八年秋——

展昭处理完军政事务，难得半日闲暇，在侠义庄和君翊叙旧。抿了一口手中清茗，更觉舒畅，“始终是少华兄舍下的茉莉花茶、滋味最佳。”

“此茶乃君某表妹亲手所制，难得熊飞这般喜爱。”君翊转首，“子陵，将表小姐所制之茶，悉数包起。”

展昭拱手，“那展某先谢过了！”不知为何，这茶总让他喝出小蝶的手艺来。心情甚好，“少华兄，今日我们比一场剑如何？”

君翊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意，“所见略同。”即令人取来「承影」。

两人酣畅淋漓打了一场，双剑仍在地上晃动着；阳光清风下，舞动的剑穗分外招眼。展昭的目光瞬间被承影的剑穗凝住了，那是出自小蝶之手。日日相对，珍而惜之八年的物事，他岂能错认？如出一辙的编织手法，同款不同色。

示意刑风收起青风。展昭端起桌上茶碗，饶似不经意地提起，“承影上的剑穗，很是别致，看着有些时日。”

君翊将承影回鞘，暗叹展昭的观察入微与眼力。满怀柔情地抚着绛色剑穗，“实为多年以前，故人所赠。”

剑眉不觉蹙起又极快的恢复如常，展昭微笑道，“展某听说，剑穗乃这边姑娘送给心上人、表达情意之物？”小蝶竟是同时送给君少华和自己剑穗，内心里怎么也不愿接受这忽来的知悟。想着小蝶对君少华亦曾有意，展昭心底顿觉有一道气憋着，酸涩、难受得如鲠在喉。

尚徜徉于美好的回忆里，君翊没作多想径直应道，“确是西北的风俗。”

展昭捏指成拳，是呢，小蝶彼时已告诉过他，他何必还多此一问。暗暗调整翻腾的思绪，然脑海里偏是闪过与小蝶曾经的对话场景——

「“除非我也让别的男子救一次，再来个‘以身相许’。”

“我不准！你还想许给谁？”

“这世间优秀的男子何止百千，比如，君…”」

那时小蝶才说了一个「君」字，他便气急得以吻封缄，她想说的是君少华？！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一阵剧痛蓦地而至，展昭讽刺地失笑，小蝶，君少华亦是你送剑穗表情意、属意相许的男子。原来我展昭、并非你心中惟一爱慕、惟一情许之人！这才是你与我结发，又能轻易舍我而去的缘由？沉痛尽敛于眼底，只俊脸稍显始终难以掩饰的些许失意。

“熊飞，”觉察对方略为转变的神色，君翊关切问道，“可是有烦心之事？”

展昭抱拳，顺水推舟，“少华兄，展某忆起府上还有公务，不叨扰了。”

君翊比手，“请便。”

展昭上了轿子，顿有一股颓然的累意。倚着一壁轿框沉吟数息，略作思索，嗓音低沉地响起，“去春风阁。”眸光不由自主、飘向那抹悬挂于青风多年，同样占据他心头多年思忆、此刻愣地有些刺目的亮黄，回想君翊适才望着剑穗时所露的柔情，自嘲嗤笑，却掩映不住心底的痛意，“小蝶啊小蝶，君少华对你有情，你对他有意，我展昭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一桩桩往事串连，压得展昭难以呼吸，阵阵揪痛急剧袭上心头，那样无形如万针穿心的殇、远远超过了日前利箭直入的痛，霎时取代了久别重逢的喜悦。

龙小蝶整颗心都悬在展昭的伤上，自是不知他心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想着把君翊交代的一切事宜赶紧落实，“君大哥，我随你去煎药。”

压下盘踞心头的痛楚，展昭低声吩咐，“隽之，你去。”

刑风领命随君翊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