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
人的情感,假如能像逻辑一般理智,那么人与人的关系将会变得极其简单。
时佳羽经常在网上看到许多网友投稿,讲自己遇到渣男但舍不得分手,被原生家庭剥削折磨却难以割舍,她总是快速划过,不想在网上找气受。
可轮到自己身上,才发觉感情要割舍千难万难。
这场父母子女亲情,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于情于理都应该趁早了了这桩事,可真到割舍关头,又好像从身体里不打麻药活生生割掉一部分。
时佳羽茫然。
一旦断绝了,她就再也没有亲生父母了。
断绝自己的来处,断绝自己的根。
从此天下之大,她孑然一身。
时闻钦见她走神,胡乱揉搓她头发,“想什么呢?”
时佳羽紧贴时闻钦,算了,没就没了,有易蔓和时闻钦在,同样是家。
“没事。”时佳羽说。
“你如果不想出面,我去解决。”时闻钦垂眸看她。
“别,”时佳羽拉住他,“毕竟是我亲生父母,我自己来吧。”
“嗯。”时闻钦问她:“你想怎么解决?”
时佳羽沉吟片刻,“她们不曾养我小,我也不愿养她们老。养老钱我不会出。如果他们坚持要,那就上法院,法院怎么判,我就怎么办。”
“嗯。”时闻钦猜测那对夫妻决计没有脸上法院起诉,虽然在帝都他们什么都不是,可在老家有头有脸,丢不起这个人。
时佳羽接着说:“早不联系晚不联系,偏偏他们儿子要就业结婚,来联系我。他们儿子的事,我不会管。”
“嗯。”
时佳羽顿了顿,话音一转,“但她毕竟生我一场,世界对我包容宽厚,我也很爱这个世界,她把我生出来我还是感激她的。生恩要还。她们虽然不愿意养我,但没把我扔垃圾桶,也没一生下来就掐死我,让我顺利活到一岁,能来到时家,这份情我记下了。”
时闻钦喉头微动,这算哪门子情。抛弃孩子,还抛弃出功劳了么?
时佳羽那会儿年纪小,不记得当年的光景。时闻钦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几年时岳滥赌,把整个时家都赔了进去,时家的经济条件直线下跌,负债累累,全家都跟着还债。时翰学还有东山再起的心,急需大量启动资金,时家的房子、车全部变卖,连易蔓的首饰和包都没幸免于难。
最艰难的时候,时佳羽的幼儿园学费都是问题。
那时她亲生父母还没将抛弃摆在明面上,对外只说寄养、借住。易蔓不得不联系她亲生父母,索要抚养费。
她亲生父母避而不见,一分钱都没打,只说穷。
易蔓却从时丞的手机上看到那对夫妻,在平均月薪两千的年代,把儿子送进一年六万的国际幼儿园。
前脚说没钱养不起时佳羽,后脚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
两个人加起来月薪四千五,不知那幼儿园学费从何而来。易蔓一度怀疑这俩人贪-污。
但总归坐实了抛弃。
寄养是要给钱的,只有抛弃,才能将孩子的一切费用丢给他们。
时闻钦触及时佳羽的目光,将话咽回喉咙里。罢了,她要记恩情就记吧,彻底还清楚,占据道德高地,以后心安理得地老死不相往来。
“我打算在他们生活的城市,买一套房子,”时佳羽抬眸,“当然,房子不会给他们,毕竟代孕费加我一岁前的抚养费不值一套房子。”
“设立居住权。”时佳羽说:“他们去世后收回。”
“可以。”时闻钦说:“我让人去办。”
这个做法时闻钦很赞同,那对夫妻在当地有两套房子,实在不缺第三套,只设立居住权,既表达还恩情的意思,又没让这对夫妻得到实惠。
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等两人从健身房下来,易蔓把时闻钦叫进书房。易蔓的书房古色古香,中式风格,博古架上摆着一柄杀气腾腾的长刀作为装饰。
易蔓盯着长刀,这刀是古董,上百年前开过刃见过血,浮华的刀光在经年累月的杀戮中变得暗沉,刀芒内敛,不见亮白,只剩沉稳。
“可惜了。”易蔓开口,“法治社会,刀再好,也只能摆着做装饰。”
时闻钦没应声,他们家最狠的,不是小时候热衷习武的时佳羽,也不是每天发号施令恨不能全天下服从他指挥的时丞,而是他爱看书、爱养花、爱吃甜品、永远温婉大气国风穿搭的妈妈。
易蔓此生最厌恶三个人,一是滥赌成性的时岳;二三是佳羽的亲生父母。
假如不是法治社会,时闻钦有理由相信易蔓的这柄刀会剁掉时岳的小拇指。
“我刚刚去找物业沟通,以后再见到这两人,直接轰走。”
“嗯。”
易蔓问:“佳羽怎么说?”
时闻钦答:“给他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