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

原野满怀心事，一夜无眠。

她利用夜里的时间将研究所历年来的人事任免文件搜集到一处，打印出来，埋头扎进纸堆里。

散落的纸张铺满地毯，她看累了索性就躺在毯子上打个小盹儿，疲乏与困顿交错，恍惚间睁眼，天花板上的玻璃花灯发出令人迷离的暖黄色光晕，笼罩着巨大的穹顶。

下一秒，玻璃炸裂，崩溅出更亮的火星子，灯壁碰撞，霹雳吧啦响到一处，像是点燃夜空的璀璨烟火，彩色玻璃碎片亦真似幻，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烟火降落，如天外陨石划破天际，亮彻万古长空。

原野惊醒。

东方熹微出现，她坐起来，揉揉眼睛，将一地文件整理在一处。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勾起原野的回忆。

这是雀后曾经在会上提到的人。

柏灵。

不同于其他使用“xx年度关于人事任免的决议”作为标题的文件，这一份文件名为“对柏灵同志的职责任免”，在一众文件中显得尤为突兀。

出于好奇，原野单独抽出这份文件，手一搓，除却封面之外，仅有薄薄两页纸。

第一页，柏灵，1965年生人，1990年进入基因工程研究所，任初级研究实习员；1992年任中级助理研究员；1996年任副高级副研究员；2000年任正高级研究员。

第二页，空白。

原野心中生奇，将手里这几张纸抖落来抖落去，上面的信息依然只有这么一星点。此时至礼发来消息，原野将此事搁置一旁。

“醒了吗？”

“醒了。”

“我在你家门口。”

原野迅速起身，将至礼请进家中。至礼戴着一副墨镜，神色肃穆，抱胸而立。原野没有想到至礼会来，现在她还没有洗漱，仓皇说道：“我马上洗漱，五分钟就好。”

“不用急。今天周末，不上班。”

原野一心想着今天要去所里查资料，竟忘了今天是周六。她三下五除二地刷完牙，用清水抹了一把脸。

“我昨晚上已经将我的聘用流程以及相关作为依据的招聘文件整理出来了，今天就可以公开。”

“效率可以啊！”至礼戏谑地拍手鼓掌。

“再不快点的话，我在互联网上连全尸都不剩了。我可不得快点给自己找个棺材板儿。”

“我这边也整理了一份，你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至礼从包里掏出来一沓文件，用塑封皮精心地包裹着。原野心中百味杂陈，顾不上额前湿漉漉的碎发与仍在滴水的手指尖，用双肘夹着接过文件，道一声：“谢谢。”

“你吃早饭了吗？”原野问至礼。

“没呢。”

“一起吧。我点了外卖，马上就到。一会儿你有什么打算？”

“我都行，听你安排。”

“我打算去所里一趟。有些越级定职的资料在官网上查询不到，我想有可能是存档在研究所的人才资源库里。”

“可以。我陪你一起。”

“不过，即使找到了这些越级定职的先例，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征得他们的同意。”

原野和至礼对视，一同陷入沉思，都明白最大的困难在这儿。

越级定职的先例再多，没有本人的同意，也是无济于事。

而且，据至礼了解，在新生代研究员之中，只有原野一个人有此待遇——她凭借在国外读书时取得的国际基因组织工程大赛高校组银奖入职，又在两年内独自带领团队获亚太区冠军而越级定职。

若继续向前推究，有此经历的只怕都是一些如今已经官居高位的人，或者已经调离研究所，走入仕途，他们自然不会为了这点无关之人的小事出面。

“算了，先吃饭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原野将外卖拿进屋里，为至礼备上一副碗筷，招呼她来吃饭。

饭后，原野开车载至礼来到研究所。

进入大楼，原野感觉周围人都在以一种异样的眼光观察着自己，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像是潮湿雨季里被人甩了一身黏糊糊的热粥，饭粒子被头顶上冰凉的雨水浇散，慢吞吞如蜗牛一般流进衣衫之下，粘挂着每一寸肌肤，让她不自在。

她拽一拽至礼的胳膊，说：“你有没有觉得大家的眼神怪怪的？”

敏感如她，自然早有察觉，但为了缓解原野的心理压力，至礼回说：“可能是单纯对于周末还得来上班的人的一种同情，同病相怜而已。”原野歪头一笑。

电梯到达21楼，原野带着群玉径直走向存放职员资料的人才资源库。

原野初入所时，常被几位前辈指派一些整理资料的工作，其中就包括更新完善职员信息这一项，人才资源库于她而言，是除了实验室与工位之外的最熟悉的场所。原野熟练地输入开锁密码，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