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哈利蜷缩在行军床上,梦境混乱又不安:金色的湖面被鲜血侵染,微暖的风里满是浓重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惊恐的尖叫和绝望的求饶声模糊成一片,仿佛魇兽尖锐幽长的大笑,然后梦境的背景猛然从黑压压的森林变成了被火海燃成废墟的霍格沃茨。
哈利从噩梦里惊恐地醒过来,心脏还在胸腔里怦怦地跳着,过了几秒,等慢一拍的记忆回笼,他才意识到刚才只是个噩梦。
然而也不全是梦。湖边的大屠杀是真实发生的,就在数月以前,又或是一年以前,哈利已经记不清了,日期和其他人类文明产物一样,被原始森林里漫长流浪的日子隔离在外,逐渐远离他和小天狼星。
反之,骇人的屠杀画面却经久不息地紧缠着哈利。虽然新建立的巫师政府将之轻描淡写地描述成一场被轻松平定的小规模叛乱,但只要当时在场的巫师都绝不会这样认为。
血流成河都难以形容那时的场景。
所有支持格林德沃的巫师的性命都被一道道森冷的绿光或是残酷的黑魔法收割了。尸横遍野的可怖景象倒映在银色镜子般的宽阔湖面上。
特别是那些胆敢临阵倒戈的叛党,追随的族人全部处死,而族长的尸首则在死后被有意地收集了起来。
哈利不知道食死徒们怎么处理这些沾满血水的可怖的尸体,但是带着僵硬狰狞表情的面孔悬挂在廊檐或是扎在广场石碑尖锐一端的画面总是频频在他脑海里闪现,每一次都带起一阵胆寒的颤栗。
并不是说哈利有多同情这些曾经囚禁并折磨小天狼星的敌人,只是每当他想到这可怕的场景,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远在英国的霍格沃茨,想到他的朋友们还有失去邓布利多庇护的凤凰社。
他和小天狼星的逃跑会不会连累到其他人?哈利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坐起来,一边忧心地想着,伏地魔会不会迁怒掩护他们逃走的众人?特别是罗恩和赫敏。
一想到两个最亲密的朋友有可能像那群叛党一样被冷酷处决或是受到惨酷的折磨,阵阵焦灼就会不断舔舐心尖,全身的热量都像被胸腔里的黑洞吸干了一样,四肢如死尸一般僵冷。
然而这些仍然尚可忍受,甚至哈利会故意一遍又一遍回忆这些,好让忧虑、恐惧将多余的精力榨干,这样他便不必去仔细思考另一桩可怕的事。
邓布利多与卡莱尔、格林德沃齐齐摔进帷幔后面的事。
哈利至今不愿意去想这意味着什么,不愿意承认邓布利多和卡莱尔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他机械地套上厚厚的外套,这多亏了赫敏在仓皇离开前塞过来的小提包,里面应有尽有,隐形衣、白鲜香精、帮他们挨过头一段时日的食物、四季衣物等等。
哈利紧紧攥着粉色提包的链子,硌手的珍珠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过了好一会,等眼眶里的热意慢慢退去,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搁回床边的铁架上,掀起帐篷的帘子走出去。
“再睡一会吧,哈利,”小天狼星蜷缩地坐在帐篷口守夜,身边的石头上放着静悄悄、纹丝不动的窥镜,“睁着眼睛度过一个漆黑漫长的夜晚对我来说是常有的事,但对你可不是。”
“可……小天狼星,这已经不是一个夜晚,你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晚上闭过眼睛了。”哈利裹紧外套,挨着小天狼星坐下,“让我守一次夜又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队伍里还有大人,就轮不到小孩子来干这事,”小天狼星轻声笑着,抬手摸了摸哈利凌乱的头发。
哈利听着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胸腔里涌动,僵冷的四肢也重新有了一丝活人的知觉。所以,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成年了,不再算是小孩子的范畴了,仍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静静享受着这片刻来之不易的温暖。
几个月来让他在难忍的饥饿与艰苦的环境中撑下来的力量,几乎绝大部分都来自小天狼星。
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能让哈利源源不断地生出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因为他始终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始终知道自己还有可以依靠的人,始终知道自己还有关心他、照顾他、保护他的人。
世界上唯一的真正算得上的亲人就陪在身边,这不比曾经在德思礼家度过的那些尽受冷漠的时日要好得多?哈利默默地想着,被各种情绪积压得沉甸甸的心脏略微轻松了点。
“也许不该让罗恩和赫敏离开……”哈利小声说,心里的忧思又开始不断徘徊在两位小伙伴的身上,还有金妮,虽然她完全不知情,但哈利的脑子总是会控制不住回闪她可能受伤的画面,“伏……神秘人也许会把他们抓起来,折磨他们,来逼问我们的下落……”
“我知道你很想他们,哈利,但我们上一次出去的时候不是已经打听过了吗,”小天狼星跟哈利挤坐在一起,瘦削但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男孩的肩膀,“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但……你怎么确定,上一次已经是一个多月前……”
“哈利,相比起其他人,你自己的处境才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