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等来人将毡门关上,云嫣这才看清,他戴着一张赤金代面,竟是北狄的二王子赤那。
云嫣昨晚便见过这位二王子,虽看不见他脸色,可从那假面后射出的目光却阴冷可怖,云嫣紧张地站了起来,前襟儿上的饼屑洒了一地。
赤那进了帐内,却在毡门几步处站住了,轻薄的赤金代面下,只有一双冷电般的眼睛审视着她。
赤那的代面是菲薄轻巧的赤金打成,他右边的耳洞上塞着一个米粒大小的玉塞子,左耳戴着一只赤金环。他今日穿一身铁锈红的天华织锦长袍,镶了两指宽的黑绒边,外罩灰孤皮大氅,身材高峻挺拔。
他迈步向云嫣走过来,有种莫名的气势。云嫣心中骇然,却强作镇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姜云嫣。”赤那高大的身形迫到云嫣近前,“你叫姜云嫣。大梁太子赵琛,不是前些日子在找你,而是……他从两年前就开始找你。”
云嫣呼吸一滞。只听见赤那轻轻吐出几个字:“他怎么忍心将你沉潭?”
他本已近在咫尺,却渐渐逼近云嫣,突然伸出双臂撑在她身侧:“你昨夜说的鬼话,只有我那昏聩的父王和无知的哥哥才会相信……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赤那已打探出赵琛寻她两年,必然知道了更多她的底细和经历,云嫣心下惊觉,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云嫣侧过脸去,躲避他危险灼人的气息,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你大哥的战利品,与你无关。”
赤那轻笑,假面差一点要触到云嫣的小耳朵:“我的哥哥,正在四下打听,估量你的价值。”他又看了她一眼,“你最好乖乖待着,别耍花样。”
云嫣听他说出“乖乖待着”几个字,突然一愕……猝不及防地,她心中似乎有根弦突然绷断了,她怔怔然想着那个人,他走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他说,要她乖乖等着他,是她没有信守承诺,没有听他的话……云嫣只觉眼中酸涩,似有泪要流出来。
云嫣转回头来,努力地睁大眼睛盯着赤那,目光带着倔强,嘴角似有一丝讥讽,含笑道:“不需要你的忠告……也请告诉你的哥哥,免得他白忙活——我的价值,我自己说了算!”
赤那看见她眼中明明有泪,却盈盈不肯落下,那水光似番国来的荔枝带露,黑白分明,触目惊心。
她眼中还有伤,是赤那读不懂的伤。
此刻,云嫣雪白的面颊上还印着毡毯的印痕,想是昨晚睡觉时留下的。她的睫毛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早起哭过,还是洗面时留下的水印。那睫毛长而细密,眼中泛着盈盈水光,仿佛便是草原的风再凛冽干冷,也吹不尽那片润泽。
赤那有些怔忡,幽幽的黑瞳里多了些复杂意味。他终是松开了她,深深看了她良久,转身走出了帐篷。
……
第二天清早,苍茫的地平线渐渐染上了一丝光亮,那霞光晕染开来,草原便缓缓在晨曦中苏醒过来。
北狄的二王子赤那坐在阿勒扎罕郊外营地的一处石堆子上,不言不语,一双鹰般的锐目凝视着远方。
一个叫马澜勒的姑娘过来寻他,见他竟在鄂博上坐着,问:“你怎么坐在这里?你几点起身的?我去找你,牧仁说你早就出去了!”
赤那充耳不闻,也不看她,只继续望着远处火烧般的朝霞。
“赤那”在北狄语里,意为“苍狼”。他人如其名,身材高硕,性情冷静,面容英俊,是马澜勒此生最喜欢的人。
马澜勒也是北狄为数不多的,见过赤那真面目的人。她是北狄王近臣隆纳木的女儿,与赤那从小一起长大,苦苦追随他,已经十又七年。
今日马澜勒戴着一顶孔雀冠,冠上雀首高翘,翠蓝的雀翎飘然下垂,明艳夺人。她身着一件粉色长袍,系珠花腰带,脚蹬一双红色的高腰尖头靴。
马澜勒在赤那身边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只觉得今天的日出,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却突然听见赤那朝另一边喝道:“站住!”
原来那头,有一人端着奶茶和饼子,朝云嫣的帐篷那处走去。那人听见二王子喝令,便恭恭敬敬跑了过来,细细禀明缘由:“二王子殿下,方才给大梁的小姐送过一回早餐了,可大梁小姐吩咐,叫再送些奶茶和馃子进去……”
赤那微微挑眉——以他所知,大梁的小姐们都被教养得羸弱不堪,吃个饭犹如小鸟啄食,又多礼仪规矩,每每装腔作势。这个侯府千金,倒与别家小姐不同。
赤那挥挥手,放那奴仆去了。
马澜勒看向那蓝色宝顶的帐篷,问:“不知道那女人和她的仆人,王上打算怎么处置?”
赤那站起身,不欲与她多言。
马澜勒追着问:“难道就让她一直这样住着?”
赤那拿起放在鄂博上的马鞭,不咸不淡地回答:“待过几日,便丢去喂鹰。”
他说完便朝马厩走去,只留给马澜勒一个高挺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