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一零一
时湛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在原地平静地望了片刻的屋顶,听见窗外传来阵阵寒鸦啼叫。
谢召走的时候封死了他几处大穴,照理说他还没到该醒的时候,可不知为何这一觉睡得总不大安稳。
时湛前脚刚从梦魇里出来,后脚就陷进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无一例外都与谢召有关。
先是方才梦魇幻境中的那一幕,她孤身立于无静台上,衣衫单薄,不着鞋袜,四面八方都是手持长戟的兵士。
下一秒梦里画面一转,她浑身血污,颓然跪倒在高台上,远处有交头接耳的人群,面目模糊,看不清众人神色。
他在梦里苦涩得流不出眼泪来,一遍一遍喊她,最后只能哑着嗓子叫她:“小纸人。”
也不知她是不是听见了,忽然,谢召在混沌的梦境里伤痕累累地抬起头,就在二人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梦中光景再变。
光怪陆离的一刹那后,时湛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大魏国破那日。
少女独自一人立于城楼之上,身影单薄又孤远。他在梦里自然而然地着急起来,然而这一次无论怎么叫她的名字,对方好似心意已决,始终不曾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不要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出声,“阿召,你又要再跳一次么?”
直到那身影如蝴蝶一般从高楼上翩翩坠落下去,时湛才忽然发觉,这并不是城破那日霜华公主的装扮。
眼前的人穿了一身大红衣裙,坠下的时候宛如展开的凤凰尾羽,好像春花开到荼蘼。
......
时湛悚然醒来,满身冷汗,心跳如鼓。
他随手抹了把额角冷汗,向四周一瞧,大殿空旷如常,身旁的蛛丝马迹都表明,谢召曾一直待在他身边,只是先于他醒来之后不知何时悄悄走了。
手边还搁着个盛着药碗的托盘,看起来灵山方才也来过了。
他在原地静静坐了一会儿,阖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等待着心跳慢慢平息下来。
殿外传来第三声撞钟声,钟磬声响绵绵未绝,就听见屋外传来女子轻盈的脚步声。时湛凝神听着,听出来人是谢召和灵山二人。
脚步声在殿门口止住,两人压低的交谈声也戛然而止。
随即殿门被轻轻拉开了一条小缝。
谢召猝不及防和他对上目光,愣了一下,随即回头对灵山说了句什么。灵山应了一声,脚步声哒哒地走远了,谢召阖上门走过来,伸手去探他心脉:“怎么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时湛摇摇头,伸手捉住谢召的手按在心口,笑道,“君上神通广大,多谢您在梦魇里捞我出来啊,不然这一遭,我恐怕是真的......”
“说的什么话。”谢召瞥他一眼,抢在他说完之前急促打断他,“你既然知道我神通广大,就不会允许那些‘恐怕’的事儿发生。”
时湛没说完的话被她堵了一嘴,愕然瞧着她。
“什么生啊死啊的,你可是堂堂九重天上的神官,少说这些丧气话。”谢召蹙起眉头,不由分说道,“况且,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时湛笑起来:“我明白了,我若是死了,你是会伤心的,对不对?”
谢召:“......”
她确实是这个意思不假,可时湛如此直白地剖开问她,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哼了一声算是应答,随即板着脸不说话了。
“那我以后可得惜命,好好活下去就是。”时湛凝视着她的双眼,语气认真。他视线落在自己和谢召握在一起的手上,忽然想起了方才的那个梦,顿了顿又开口:“但是小纸人,假如你死了,我也会伤心的。”
他察觉到在自己的手掌之下,谢召冰凉的手指微微一抖。
谢召脸上的神情有刹那微妙的变化,好像有一丝钝痛如闪电般迅速划过,但不等时湛看清,她已经在一瞬间收敛好了全部的情绪。
她神色平静地收回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说:“我记着了。”
时湛忽觉异样,刚想开口,殿门的方向忽然传来叩门声。随即灵山的声音出现在门外:“主子,大人?”
谢召应了一声,殿门吱呀一声响,灵山领着师徒二人快步走进屋内。
时湛一眼扫过去,见三人脸上半点笑意都无,师徒二人满面心焦,就连灵山也难得地绷了脸,心里先是一紧。
“今晨天色未明时,小师傅去山门后敲钟时,忽然发觉山中树木道路有变,小师傅试着在来路上的树木上做上标记,可返回时,那些标记都不见了。”灵山看了一眼仍然心有余悸的少年,又神情严肃望向时湛和谢召,“昨日山上还一切如常,这一夜之间......”
“是。”小少年后背上冷汗未干,道,“我自幼随师父住在八声观,山上的一草一木我都见过无数次,绝不可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