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六十二
谢召本以为自己对这皇城没什么留念,可时湛带着她掠过盛京城街角楼阁的屋瓦,风过耳畔,百里高墙穿透过纷纭的雾气出现在眼前,还是有种难言的酸涩泛上心头。
无论世事颠沛如何,皇城巍巍伫立,一如千百年前。
晨光稀薄,盛京城今日又是灰蒙蒙的天,云低过岗,咫尺眼前。
雪已经停了,薄薄的一层覆在琉璃金瓦上。红墙覆雪,素裹银装,如幻梦里。
时湛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到你家了,小纸人。”
谢召双目紧盯着在她眼前缓缓展露全貌的大魏皇城,始终不发一言。
她曾经把苍南城那一处称作“行宫”的小院当成过家,把徽州城外谢老爹的小铺子当做过家,但提及盛京城里这富集荣华富贵的偌大皇宫,谢召却陡然升起一阵陌生感。
但或许她从未与这里的金砖碧瓦、山石草木有过半分的交集。
她良久不说话,时湛低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冷风撩起她额角碎发,露出谢召平静无波的侧脸。他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再言语。
一阵无言,眼见着两人就要越过高高的红墙,时湛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啊”了一声,手指轻轻拽了谢召一把。
他力道很轻,却不由分说把谢召往怀里一带,脚下足尖一转,两人便调个方向,如影子一般无声落在城墙外不远一处无人看守的塔楼上。
塔楼上是木质的,顶上悬挂着几色的经幡,在还未亮透的天色里烈烈鼓动,正好将两人身形严实藏在其中。
......倒是有几分像是苍南附近的装饰。
谢召回眸看了眼头顶上的经幡,记忆里这座塔楼原先是用以宫门口的守卫执勤望远,并没有经幡作遮挡。
也不知这些进宫里的道士方士给她伯父灌了什么迷魂汤,将这与宫城格格不入的装饰放在皇宫门口。
堪堪站定,时湛放开她。谢召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们不能直接进宫里。”时湛说,“如今宫城里都是些修道方士,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说罢,他眉心倏然一皱:“嘘。”
时湛当即起手,指尖掐诀,嘴里低声念叨了句什么,只见一道白光从时湛指尖飘然涌现,丝丝缕缕的很快便围了谢召和时湛两人一圈。
谢召鼻尖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清淡花香,随即白光一闪便消失了,那气味也随之消散。
“类似于你从前用过的‘点睛手’,若是我们在宫里必须要用术法,那些修习仙符术修的人就察觉不到。”时湛说着,随手将谢召发髻上歪了的那根银簪子扶正,指了指身后某处,压低了嗓音,“看那边。”
谢召屏息凝神,转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透过飞扬的经幡缝隙,谢召看见皇宫朱红色的正门缓缓向着两边分开。宫门两侧执戟旁立的守卫步伐整齐地向两侧分列开,给正门里缓缓走出的人让开一条道。
谢召心中疑惑陡生:常人初入宫门,大多走皇城一侧角门,这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够堂而皇之地从正门出入宫城?
她心中正打鼓,就眼见着一个黑袍玉冠的青年缓缓走出。
这人面上看不出年纪,脸色苍白得叫人心惊。他低垂着眼睛,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谢召只能看见他微微上挑的眼尾和分外艳丽的一颗泪痣。然而这人一动不动站着,却莫名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感。
下一秒,这人似有所感似的,猛地拧起眉头抬起脸:“什么人!”
那人目光如刃,如同淬了寒芒一般,在宫墙和不远处的塔楼、屋顶上迅速扫视了一圈。
时湛按住了谢召的肩膀:“嘘。”
那人的目光带着怀疑扫视了一圈,掠过挂着经幡的塔楼时,顿了一顿。然而盯着看了半晌,除了随风飘扬的风幡什么都没发现,又揉着眉心垂下了头。
只是那一眼,谢召就感觉浑身的血都冷了。
记忆里,除了最后盛京城破那日,她小伯父每次进宫,脸上都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哪怕是今生偶尔午夜梦回惊醒之时,谢召脑海中浮现的也都是临死前最后看见的那一幕。
——南昭王摘下头盔,苍白瘦削的脸上因兴奋而有了几分血色。他不甚在意地擦去脸上沾染的血迹,冷眼看着她摔在楼下,浑身的骨头都摔断了,嘴角却噙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因而谢召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直白的、锋芒毕露的寒意,更是不敢想象,若是方才他发现了她和时湛,那么如今他俩该如何收拾局面。
“你伯父生性多疑,从前便是如此,现如今坐了江山更是大惊小怪。”时湛声线压得很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声音便直往谢召耳朵里钻,“风声鹤唳的。”
他距离谢召很近,然而谢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嫌弃他又往她身边凑。
“我知道。”谢召紧紧盯着宫门下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