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府

贺思因淡淡开口：“有人控告你意图谋害嫡姐，你可认罪？”

虞乔心底一沉，果然今天的事情是冲她而来，而且来者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又能怎样呢，她没有母亲了，父亲大抵已经忘了她这个人，她在偌大的州判府举步维艰。

她俯下身，向贺思因福礼后才缓缓道：“我不认罪。我与大小姐并不相熟，有何理由要害大小姐？”她佯装镇定，可手指死死的掐着手掌心，指甲盖已经泛白。

她话音刚落，坐在左侧的少女便又啜泣起来：“娘，忆霜不知道哪里惹恼了五妹妹，竟然要遭此毒手，莫不成，莫不成五妹妹是嫉妒我前些日子刚得的那匹绸缎子......”

一位婆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向贺思因福礼后，睨了一眼虞乔，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香囊，由女使转交给贺思因。那婆子道：“回禀夫人，已经找到了，此物是五小姐妆台下的东西，极其隐蔽，奴婢已经让人看过了，确实是能让人神志不清的药物。此外，香囊上的花纹也是虞乔小姐一个月前吩咐小桃去绣房要的花样。”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虞乔死死地盯着虞忆霜惺惺作态的样子，虞忆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恨意，隔着帕子冲她挑衅的笑容。这件事并不难猜，虞乔院子里的仆役女使都是贺思因手底下的人，除了小桃是她生母留给她的，其他的人从来不是真正属于她的，她们只听命于这座府邸的主人。贺思因为了防止庶子女难掌控，也为了让这座府邸完全在她的监视下，两年前就借口府中人口杂乱将那些只听命于各院小姐、公子和妾室的仆役赶出去大半，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如此，想要陷害一个庶女，易如反掌。

虞乔心里的酸涩一股一股的冒着泡泡，幼年时那些不堪的记忆蜂拥而至。

那年是冬天的一个清晨，她因为在女学课上比虞忆霜先写出了文章，在散学后，她带着十几个仆役，将她堵在墙角，要她向她们跪下认错。她至今都记得虞忆霜放肆的笑声和轻蔑的眼神，她说，记住，你是个没人娘养的野种。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心脏跳得飞快，手脚都有些发麻，身子已经摇摇欲坠，眼眶通红，却还是努力的咬着嘴唇，不让泪水落下。

“啪”的一声，贺思因将茶盏摔得粉碎。她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虞乔痛苦的闭上眼。她又能怎么办呢，在这偌大的州判府，没有生母，又不得父亲宠爱，就只能为人鱼肉，任人宰割。这一天还是到了。

贺思因右手抚摸上左手戴的翡翠镯子，这镯子还是她刚嫁给虞行段那年他送她的礼物，她一直将其视为正室的象征，轻易不让人触碰。每当有庶子庶女不让人省心的时候，她就习惯性的抚摸一下，像是在提醒她正室的地位。

正厅气氛就这么沉闷了片刻，贺思因终于开口了，“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全，还不认罪！”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主母的威严。

几个婢女一拥而上，强迫虞乔跪下去。虞乔自知反抗无用，憋了许久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给你两个选择，”贺思因身体后仰，舒适的靠在雕花楠木椅背上，眼底尽是轻蔑，“其一，你认下这谋害嫡姐的罪名，这本是死罪，可是我念你认罪，今儿又是老爷生辰，我便开恩，允你去庄子里了却残生，其二，”她顿了顿，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虞乔，“你不认罪，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谋害嫡姐，我赐你白绫毒酒，你自选一样。”

似乎是过度恐惧，虞乔竟然慢慢的冷静下来，她没有再抬头看贺思因和虞忆霜，任由婢女压着她跪着，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停留在生母去世时对她说的话，她那时已经口不能言，只能无声的比口型，她说，活下去，乔乔，活下去。

良久，虞乔轻声说道：“我认罪。”

签了认罪书后，贺思因大抵是怕夜长梦多，匆匆叫了两个信得过的心腹，又招呼了两个马车夫，让她简单收拾一下行囊后就要出发。她院子里的婢女本就不多，还都是贺思因的人，便只带走了小桃一人。值钱的东西就更没有了，虞乔胡乱收拾了一下，就被女使催着上马车。许是怕人注意，马车上摘掉了家徽，没有任何标识，就连车夫也是面生的，马车停靠在一个小门的角落里。

小桃在女使搜完房后就被人放了，起先是关在柴房里，后来没过多久柴房的门又被打开，几个婆子出来将她拉起，告诉她虞五小姐被赶出府了，点名要她跟去庄子里伺候，她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了，就是精神有点恍惚，好像一场梦。小桃看到她的时候，眼睛红得像兔子。“呜，小姐，小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桃一边抹泪一边将虞乔的包裹接过。在确认虞乔毫发无伤后，她才破涕为笑。

虞乔笑了笑，低头玩弄裙上的流苏穗，“其实去庄子也不是什么坏事，总好过在嫡母手下谨小慎微的讨日子。”小桃单纯，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看到能离开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她就高兴。“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总归我不离开小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