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扶光死后
宴几安少有地当场愣怔在原地。
手中握着那枚木牌,没有收起,竟然也是忘记把它再挂回原地,握在手中,他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待它。此时,谢从出现在他身后。
宴几安感觉到宗主气息,却并未回头,本以为谢从会说些什么,比如这老家伙始终惦记着关于沙陀裂空树复苏的事,眼下可能会提出南扶光没了要不还是考虑一下鹿桑大局为重之类的话……
宴几安甚至做好了他提出来就大发雷霆或者干脆他说一个字就让他闭嘴的准备。
可他没有。
谢从只是看了眼云上仙尊手中的木牌,又看了一眼,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
而留在原地的云上仙尊,大约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自转世,降世,宴几安就顶着恒月星辰、云上仙尊的名号行走于三界六道,守护三界为己任,复苏沙陀裂空树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唯一目标。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去喜欢什么人。
把前世与神凤的木牌挂回姻缘树上,他想的是,这样若神凤降世别处,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今世把与南扶光的木牌挂上姻缘树,他想的是,与过往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是他宴几安唯一的徒弟,他看着她长大,定然是要护她一世平安的……
他总归是要照顾她的,眼下有了链接,或许他能更好地照顾她。
那时候他想的是责任。
最开始真的是责任。
从南扶光那日拽着他的衣袍坚定要拜他为师,她选的或许草率,他答应得却并不那么随便……
那日之后,手把手的教学,日积月累的感情,他自认为自己大概是超越了南扶光父母,做了世间最了解她的人一一他时常想,日日这等暴躁的性格,除了他还谁能忍?只有他。
只能是他。
在他的庇护下,南扶光可以说是快乐又自由的茁壮成长,宴几安不是没有想过等她再大一些,在他的把关下给南扶光寻一个合格的道侣,到时候就会有别的人更珍重、爱护她,他就可以卸下这份责任……
这大概也没什么不好。
但没等到那日来临。
有一日,云天宗宗主谢从提议神凤迟迟不现世,若仙尊要渡劫,必要一名道侣,您降世那么千百年来,身边便也只有一个南扶光一一
是啊。
只有一个南扶光。
宴几安知道正常情况下他该呵斥谢从荒谬,然后果断拒绝…毕竞把南扶光带上渡劫之路,把复苏沙陀裂空树的重任也分置在她的肩膀上,这根本不道德,对她不公平,也与他本身养徒弟的原则完全背驰。
但拒绝的话到嘴边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宴几安沉默了。
那一天,云上仙尊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是可以有私心的。
宴几安惊讶自己从未好好想过,这份私心究竞从何而来。
看着南扶光抱着瑶光剑乱七八糟的舞,糟蹋他陶亭前植物,被训斥后厥着嘴拖来一棵桃花岭最壮的桃树大喊“赔给你,小气鬼";
看着她在外招猫逗狗,正事不干,惹得药阁弟子恨得看见她就磨牙;
看着她叉着腰抢无幽的云天宗首席弟子位置,喊着“我做大师姐又没碍着你做大师兄";
看着她修炼缓慢,不急不慢,往往要受了什么刺激才肯静下心回桃花岭闭关;
看着她平静地接受结为道侣的计划,转身找了块木牌慢吞吞地把他们的名字刻好,平日里捣鼓各种邪恶小发明的手,在那一日刻字时居然也略显笨拙;
看着她对归来的神凤从一开始的不闻不问至后面她正式拜师开始剑拔弩张;
看着她笑;
看着她闹。
他从未想过,刻在他记忆中的每一日似重复又充满了让他安心的熟悉,偶尔想到某一个重复了无数遍的画面,他的心脏也会比平日时跳动得更加强烈。
他从未想过,那日为何一反常态在众人面前承诺南扶光“前世姻缘皆为过往",他说出口时未经思考,但绝未想过要骗她。
他从未想过,尽管习惯了南扶光跑到凡尘界散心,但那日自从知道凡尘界有个什么不清不楚的杀猪匠,南扶光再去凡尘,他竟也就这样跟着去……
他从未想过,那可能本生就是特别的情分。不是“责任”一一
是别的什么,更陌生,更深刻的存在。
时至今日,是他明白的太迟。
那句未来得及亲口诉说请求解惑的话,如今大概是永远无法再说出,“造化弄人”四个字偶尔也可以比民间话本上更真情实感地具象化一一
这一日,南扶光的命星毫无征兆地陨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宴几安觉得五脏六腑如遭剧毒入侵。
自降世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