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天地宽
这话说出来,贵妃结结实实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谢恩她的万岁爷临到头到底还是懂了自己的心,还是该怨恨眼前的帝王竟能如此薄情。
哪怕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能如此冷静地告诉自己,自己这些年在后宫的操持换来了一个恩典。你要想好不要僭越不要过分,恩典要得恰到好处才能保全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这一点点情分。
这两年太子羽翼渐成,朝堂上已经隐约有了‘太子党’和‘大阿哥党’之争的形势。
万岁爷心思深沉手段老辣,即便很多人都猜出来他是在拿大阿哥制衡太子,由着两个儿子斗得乌眼鸡似的,他稳坐钓鱼台。
可自身的利益还是驱使着前朝的官吏们犹如被肉骨头吊着的狗一样,哪怕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也照样按着康熙的设想越陷越深。
就像现在的自己,明知道自己心中所求万岁爷不愿意答应,可自己又怎么舍得错过这个机会。自己是要死的人了,走之前不替胤俄求一个能保得住他的福晋回来,她又怎么可能安心。
贵妃抬手抚了抚鬓角发髻,抬手让身边的宫女把自己架起从罗汉床上下来,跪倒在康熙脚边,“万岁爷,臣妾想替老十讨个恩典,他的福晋就定下……”
病得实在厉害了,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完。贵妃跪坐在地上后背抵在碧秋身上,粗粗喘过几口气攒了些劲儿,才又给康熙磕了个头。
“求万岁爷给胤俄定下阿霸垓部乌尔锦噶喇普家的禾嘉格格为胤俄的福晋,臣妾死前只有这一求,别的再没有了。”
重病的女子手腕纤瘦苍白不盈一握,露在外面的一小截后颈,皮肉看上去几乎要被嶙峋的脊骨戳破。康熙垂眸看着俯身跪在自己脚边的女人,眼中看见的却是当年刚进宫时,那个脸颊肉肉的还有些丰腴的小姑娘。
岁月这两个字太无情了,无情得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要带走。但即便心中这般感慨,康熙却依旧没松口,他沉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贵妃良久,才又问了一句:“贵妃可想好了。”
“臣妾想好了,求皇上成全。”这几年她一直在关注禾嘉,三节两寿禾嘉也会派人送些东西来京城,大多都是些皮料和蒙古特产,算不得多贵重,但能看出来她这几年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本来贵妃不大想让禾嘉给胤俄当福晋,她太能干太厉害了,且不说万岁爷那边愿意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出身这么高的福晋,她也怕以后儿子被禾嘉降服得太厉害,她这个当额娘的舍不得。
可人是争不过命的,原以为自己这身子还能坚持几年,却不想早早地到了头。她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禾嘉就是她眼下能找得到最好的人,以后的日子好不好她也实在没法子管了。
“你可知后宫已经很久没有承宠的蒙古妃嫔,也不会再有蒙古来的皇后。”
三年前贵妃犹豫了没当时就替胤俄把福晋定下来,康熙还以为她是后悔了,没想到三年后她还是替胤俄求了一个蒙古福晋。
“后宫是臣妾在管着,臣妾哪能不知道。”人都要死了,有些话就算不得无礼了。贵妃抬头冲康熙笑得释然,“万岁爷,钮祜禄氏就这么一个阿哥,臣妾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要论私心臣妾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胤俄,可人的命是有定数的,太贪心不是好事。臣妾只想胤俄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其余的他能不能得到,就是他的命了。”
自己走了以后胤俄不光要面对兄弟们还有钮祜禄家的那些人。即便是亲舅舅,贵妃也知晓日后胤俄跟他们既是相互扶持依附的关系,也不得不面对他们的有所求。
只有给他找一个没有钮祜禄家也能撑起日后十阿哥府的福晋,胤俄才有可能走得更远更顺。贵妃已经看出来万岁爷的这些儿子们没一个好相与的,她得替儿子找一个能在胤俄到了绝路还能保住他一条命的福晋。
至于大清朝的皇后是满人还是蒙古人,早已经不是贵妃现在该考虑的事情。真要是胤俄有那君临天下的命,别说蒙古皇后便是个傻子当皇后,天下也说不得什么。要没那个命,操心这些不过是笑话罢了。
“阿素,你是个好额娘。”
康熙当下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贵妃所求,只是极难得的又一次喊了贵妃还没嫁人时的小名,之后便起身离开了永寿宫。
皇上和贵妃在永寿宫里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直到七天后御医带着贵妃的脉案去了乾清宫,次日一道册封阿霸垓部郡王之女为十阿哥福晋的圣旨,才裹着京城的风雪一路往北而去。
十一月的盛京城已经很冷了,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街面上连做买卖的人都少了大半,也就城里最热闹的主街两侧的店铺还在做生意,其中门头最显眼最新的就是禾嘉去年新开的杂货铺。
说是杂货铺,其实主营的还是茶、盐和布匹的生意,顺带还卖一些商队从京城和辽东带回来的各种特产。
起初盛京城里的人还觉得这铺子卖得太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