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策
付云珠双眼瞪得溜圆。
本以为徐留青只是性子清冷淡漠,待人接物却温和有礼,如此来看,所有表象都是他装出来的,连阿爹都被骗得团团转。
现今没了旁人,徐留青就暴露出真面目,阴沉着脸,三番五次地冒犯她,还直言让她闭嘴。
她心大不计较,并不代表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她也会感到愤怒和屈辱,现下胸腔里积攒的怒火,让她恨不得把徐留青脖子上包扎好的纱布扯下来撕碎碾烂。
但转念想到徐留青脖子上的伤口是她的失误,便是一过抵一过,两不相欠了。
付云珠不想多言。
正要起身离开。
不料被徐留青大力拽回椅子上。
接着下巴一紧。
她被迫昂起脑袋对上徐留青的双眸,幽深、复杂,自上而下地审视着,仿佛猛兽监视圈养的猎物。
他的新夫人,就在方才,释放出比平日里浓烈千倍万倍的香甜气息,然而不过两息,便收敛得一干二净。
现在她似乎又对他的行为感到恼怒,眉头微蹙,不耐烦地别开视线,那一点浅淡的甜腻便开始膨胀波动,充盈了徐留青整个胸腔,几乎让他的心尖发麻到酸胀,连被怪物折磨到隐隐作痛的脑袋都得以抚慰。
久违的舒适让他的手劲放松了一刻,付云珠便找准机会像泥鳅似的从掌下溜走了,走之前恶狠狠地盯他一眼,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瞪人毫无威慑力可言。
他难得地感到一丝趣味。
但是,他的这位夫人除了有一副讨人喜爱的皮囊和显赫的家世外,与京都的其他人一样,自傲又目中无人,性格属实恶劣,叫人无法喜欢。
*
京都连着下了好几场雨。
院子里的梨树落了满地雪白,星星点点的白花浮在绿叶上,远远望去毛茸茸的。
今日难得放晴,气温也随之升高,付云珠换上水绿薄衫,在房间里画刺绣纹样。
付云珠很小的时候,常常跟着付三爷去布庄上玩,她总是好奇地四处打量。
庄上的绣娘见她白嫩的一小团,又嘴甜会说话,便简单地教她几针。有时候,付三爷忙得顾不上付云珠,她端着小马扎坐在画花样的师傅旁,看他画绣稿,觉得有趣,自己也拿起笔在纸上胡乱地画着。
付三爷忙完,把她放在自己膝上,捏着她画的四不像,对师傅夸耀道:“我家幺幺真有天分!”
付云珠确有天分。
她不单画些简单的花卉虫鸟,更描摹名家大师的画作,因而绣稿的格式配色皆清丽高雅,不落俗套,为京都达官贵人所喜。
付云珠勾勒完最后一笔,沉香快步进来道:“小娘子,周叔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周叔跟在付三爷身边十几年,是看着付云珠长大的,那时粉糯团子一样的小娘子,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与身居后宅的女眷不同,付云珠时常跟着付三爷东跑西跑,生意上的事如数家珍,即便付三爷不在身边,她也能撑起一块天地。
小娘子如今嫁人,鬓发高束,眉眼依然清澈灵动。
她请周叔坐下,吩咐仆妇上茶。
“这些天我一直忙着给府上添置物件、人手,不曾回去看过,听人说阿爹两日前去了铺子上,他身子骨一直不好,怎么不好生休养着?”
周叔呷了一口茶,不急不缓地道:“五娘别急,郎君特地为三爷另请了位民间郎中,医术高明,几副药下肚,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痊愈。”
郎君?
周叔通常称呼付云珠的兄长为“大郎、二郎”,而称呼徐留青为“郎君”。
付云珠与多智狡诈的生意人打交道,说话做事面面俱到,遇到情况总会多想,比如,像徐留青这般淡漠疏离的人,也会热心肠地为他人操心?还是说他有什么目的?
周叔接着道:“五娘,三爷虽对你有所允诺,但世间规则如此,以女子身份行商必定困难重重,而且家中老夫人一直不同意你外出,若真要担起布庄的生意,你可要明白其中艰辛。”
付云珠搁下茶杯,郑重地点头:“我晓得的。”
周叔欣慰慈祥。
五娘从小与别人不同,别家小娘子学古琴、做女红,她却一头扎进算学里,喜欢听付三爷拨打算盘的脆响。
周叔又交代两句,留下一摞账本,布庄里还有事情要忙便走了。
阿爹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付云珠怕他过分劳累,让周叔把布庄上的新账送过来,由她理算清楚。
她一本一本地翻看,沉香进来掌灯,才发觉外间只剩一抹亮。
沉香去给付云珠备水。
付云珠揉着酸涩的脖颈,抬头对上一双锐利的眼。
不知道徐留青在门口站了多久,他大半身体隐没在昏暗里,看不清面容,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