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烟灭(三)
此情可待成追忆
酒吧里昏黄光照下的中年男子叼着烟在忘乎所以地唱着:“你是不是我最疼爱的人”。唱着唱着他会甩着自己那风中乱舞的柳枝一般的头发,唱得高兴了,他又会喝一口酒。这个瘦骨嶙峋的头发乱飘的中年男子就是常年混迹于北京地下摇滚圈里的鼓手赵已然。
赵已然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化学系,他的弟弟—超载乐队、宝贝兄弟、呼吸乐队、红色部队、窦唯的做梦乐队、鲍家街四十三号乐队的鼓手“西北鼓王”赵牧阳就是在投靠陕西师范大学的赵已然时学习的架子鼓。赵已然的架子鼓没有弟弟打得好,但是赵已然带有浓重的布鲁斯和西北民歌风格的歌声是弟弟无法比拟的。以前乐队演出结束后,赵已然就会拿出吉他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唱着自己喜欢的歌,乐队的人都被他的歌声所感动。
八十年代,那是属于中国摇滚乐的时代。在那个奔腾不复的年代,赵已然放弃了稳定的教师工作,一路北漂,追寻自己的摇滚梦。
自从崔健在1986年的舞台上唱出了那被视为“洪水猛兽”的“一无所有”,中国的摇滚乐时代就此到来了。丁武最开始组建的黑豹到窦唯的到来窦唯的离去、唐朝乐队丁武撕裂的歌喉老五吉他令人沉迷的lo、超载乐队高旗怒吼的激流金属、郑钧自由的忧愁、魔岩三杰唱响红磡…属于中国的摇滚从90年代初开始辉煌。
赵已然在走穴风潮和摇滚运动中成长,近年也担任过木推瓜等新乐队的鼓手。赵已然来到北京的时候,弟弟已经是人称“西北鼓王”的摇滚圈名人。他走入地下音乐世界,以鼓手为业。每次演出结束的时候,当酒吧只剩下乐队和朋友时,他就会拿起吉他唱起自己80年代听的唱的老歌。这个在酒吧舞台上凌乱着头发的鼓手用他迷人动情的声线唱呆了朋友们,唱哭了朋友们。人们习惯称赵已然为老大。老大的吉他简单抓人,有布鲁斯的味道,也有家族赋予他的秦腔风格,正如他抚着琴弦的双手,粗糙而又迷人。
赵老大一直追求着自由的灵魂,但是经年已去,所留下的只有颠沛流离的过往和苍老的面孔。正如赵已然自己所说:“我也知道了,在我所追求的自由中,我没有自由过一次。于是,我终于倒下了。于是,在深夜里,在不要钱的灿烂阳光下,在只有神或鬼才能看得见的微笑或悲痛中,我想起了那些曾经会唱的歌。于是今天,被逼无奈,我端正了思想,换了身份,不做鼓手,稍不情愿地自觉有些滑稽般地坐在了这里,怀着年轻时代的美好梦想,准备唱歌。”热爱摇滚追求自由的赵已然最终被那些博人眼球的人们以“民谣不听赵已然,听歌再多也枉然”的噱头而传播着。被逼无奈,稍不情愿的他终是如他所说有些滑稽般地唱起那些80年代悲伤的流行情歌来。他怀念那个年代,他生命中最灿烂的日子。“那是没有毒品,没有妓女的火红年月”。他认为八十年代是人类最后一个纯真年代,也是他最美好的年华,但是它过去了,并且越来越久。
后海大鲨鱼《猛犸》:“浪费了太阳也从不会感到悲伤”。但是有时候太阳也会浪费他的子民们,赵已然不就是被摇滚这团炽烈的太阳浪费的追求摇滚的人吗?
李宗盛有一次在咖啡馆组织了一个讲述自己创作心得的活动。活动当中,在台下坐着些许邋遢的赵已然示意要说点什么。整个咖啡馆都安静了下来,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憔悴邋遢的人身上,等待着他能说出什么高见。谁知道赵已然很直接地说道:“我是来听李老师讲课的而不是来听外国人唱歌的,能不能把咖啡馆的背景音乐关了。”一时之间,李宗盛和到来的音乐人们都会心一笑。赵已然内心摇滚的赤子心还是那么的纯粹。
有人回忆过他曾经在张楚乐队的日子。有一次排练现场,乐队因为一个小节的处理争吵得不可开交,其中赵已然和张楚的分歧最大。张楚不希望用传统的方法来处理这一小节,但是赵已然也毫不相让,他最后生气地说:“我首先是对得起你的音乐,第二是对得起这个乐队,第三是对得起我自己。”他发怒的样子很是刚烈。张楚最后一言不发,默默点上一根香烟。
如此刚猛的人,却也曾哀恸不已。那是他最穷困潦倒的日子,因为他绝不肯以音乐之外的事物谋生,他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潦倒。有一次他找朋友借钱,竟然直接在朋友面前大哭起来。他不是因为生活太难而哭泣,他是为这个社会而悲哀。他说,以前人们为追求精神世界的人们喝彩,而今天,以精神和情感扛着生活的人们已经变成了笑话。
因为酗酒、抽烟,他染上一身的病却从不更改。尽管生活困难,他却还是拒绝了有人为他募捐治病的钱。他说:“我宁肯潦倒一生,也不肯用尊严去换。我是高级妓女,只有荣誉可以收买我。”
那次,李志、老狼、张玮玮和赵已然一起站在台上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碎而又热爱的画面。
赵已然因为刚猛的性格而自由放浪的状态从没在录音室做过专辑,只有朋友偷偷录下他在酒吧的几首歌曲成的专辑《活在1988》反而成了经典。后来赵已然为这个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