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
“不要!我都说了不要你送了,你还跟来作甚?鬼知道你说的‘送我一程’,是单纯的送我回去,还是一次性把我送上西天!”
景少骅一边大吼大叫,一边快步在前头走着。谷谢不依不挠地跟在后边,冷淡道:“送你一程就是送你一程。我的车暂时还上不了天。”
话音刚落,景少骅就倏地停下脚步,愤愤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谷谢视若无睹,伸手递出一条黑布。
“啧!”景少骅不爽地抓过布条,干脆利落地蒙住了自己的双目。谷谢像押犯人似的揪着他的手臂,一声不吭地带着他前行。
其实若真就这样被送上西天,景少骅也毫不介意。在所爱之人已死的如今,他对生完全失去了渴望。只不过在死之前,他想知道一个答案。
——为什么这玫瑰没有像夺取妹妹的寿命那样,夺走自己的生命呢?难道,真如那老头所说的那样,柔柔她……
他抚摸着手腕上那个为了植入花茎而留下的伤疤,自嘲地笑了笑。谷谢无言启动车辆,缓缓驶上大路。
景少柔离世那日,景少骅仍旧记忆犹新。那天,无论他怎样劝哄,她就是不肯待在屋里。后来想想,她应该是感应到自己时间所剩无几,所以才会突然变得那么固执吧。于是景少骅只好做出让步,带她去了附近的海滩。
沙滩崎岖不平,随处都是被海水冲上来的小石子,景少骅干脆放弃轮椅,背着景少柔在海边散步。那时候正是初春,漫过双脚的海水异常冰凉。然而景少骅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还倍感温暖。
“总感觉这样,好像韩剧里的男女主角。”
“哪里像了?韩剧里都是帅哥加美女,哪有帅哥加老太婆的?”
景少柔生气地揪住景少骅的两颊,用力往两边扯。后者疼得连忙认输,一连说了好几个“抱歉抱歉”“我错了错了”。
玩笑过后,景少柔两手搭着哥哥的肩膀,轻声问:“哥,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景少骅装作认真思考地皱起眉:“唉,到底是为什么呢?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得不得了了。”
“哼,算了。”景少柔不悦地鼓起腮帮子,“像你这种毫无内涵可言的男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一些非常低俗的恶趣味理由。”
景少骅叫冤连天:“才不是呢!”
“怎么不是了?”景少柔狠狠一扭景少骅的耳朵,似要将其撕下来一样,“会对‘百岁’妹妹发情的变态,试问全天下除了你,还能有谁?”
“诶疼疼疼疼疼!我的耳朵!快别扯了!”
“哼!”景少柔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随即头靠景少骅的颈窝,一边遥望远处的海平线,一边略带悲伤地说:“谢谢你,哥哥。”
景少骅还未从耳朵的疼痛中缓过来:“干嘛突然道谢啊?”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或许早就已经留下遗书自杀了。谢谢你让我活到了现在。”
景少骅鼻子一酸:“笨蛋。要知道,我馋的可是你的身子。”
“那你就继续馋下去吧。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变态。”
“虽然我承认我是个变态,但你也别老是‘变态’‘变态’的叫我啊。我会伤心的。”
“哼,就是要这样叫你,你这个变态!大变态!”
景少骅有苦说不出,只得默默憋在肚子里。不过,他却笑得十分开心。
景少柔又说:“如果我没‘生病’的话,我们绝对无法像现在一样相处吧。所以最近,我越发觉得,我‘生病’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坏。”
景少骅沉重地驻足。
“很不可思议吧?明明以前是那么痛苦,一旦想通了,不仅一身轻松,整个世界也都瞬间美上了几分。”
景少骅却愁眉苦脸:“柔柔,你真的想通了吗?”
“想通了。”景少柔抬起头,伸手给景少骅做了个奇怪的鬼脸,“这种事,要怪也只能怪我运气不好。然而运气不好的,并非只有我一个。比起那些孤零零的人们,我已经非常幸福了。”
景少骅沉默着,忍不住咬紧微微颤抖的嘴唇。
景少柔收回手,注视着拼命忍耐泪水的景少骅,浅浅地笑了起来:“真要说的话,我的‘怪病’更像是一种契机吧。就像那些由于长辈遭遇横祸而不得不扛起整个家庭生计的年轻人,抑或是因为一次意想不到的经历而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的恶人。我的‘契机’虽然稍微特别了点,但本质上其实差不了多少。多亏它,我思考了许多以前未曾想过的问题,比如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道德伦理,还有人生意义。通过这些思考,我学会了坦然接受自己的‘异常’,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讨厌和否定自己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它让我了解到,哥哥你原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细心、那么变态的一个奶茶控。有你这样一个哥哥,真好。”
景少骅哭笑不得:“都说了再叫我变态了。”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