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六
地切下一块牛排,塞进嘴里闷闷不乐地嚼起来。这时,两个进入餐厅的熟悉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他亦当即一脸呆滞地怔住了。察觉到他的异样,甯安循着其视线回首望去,只见一身正装的史佩均在服务员的带领下逐渐走近。
上次见面,已是三个月之前的事。彼时还是甯安去探望他由于裴井然而受伤住院。尽管和当时虚弱的病态相比,他明显瘦了很多,但因其脸色健康,甯安也就没有担多余的心。随即,他将目光移至了史佩均的同行者身上。
那是一位正值知天命之年的男人:虽然头发半白,身材却毫无走样的迹象;身姿挺拔如松,脚步坚定稳健;曾经的峥嵘岁月化为皱纹深深刻于其眉间,经过时间冶炼的威严气场镇压全场,令人感到近乎窒息的凝重。甯安知道史佩均现在正在学习基金会运营的相关事项,料想此人应该是他工作场上的熟人,遂没有贸然开口打招呼。史佩均也仅是心照不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他邻桌坐了下来。
点完餐后,男人声音浑厚低沉地说:“我听徐英说,你最近在各方面都长进了不少。上次提交的项目计划书也获得了全员一致认可。”
“那是因为徐主任教导有方。”史佩均漫不经心地客套了一句,继而可惜道:“可纵使计划再优秀,基于对社会现状的考虑,也不得不无期限推迟。”
男人当然明白对方话中“社会现状”一词的弦外之音,于是意味深长地瞄了眼他空荡荡的脖子,问:“你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史佩均完全无视了西餐礼仪,服务员前一秒刚上完前菜,他后一秒就随手拿起主菜叉吃了起来,“听说我要去大企业上班后,我组长就向上级申请将我原来佩戴的项圈替换成了手表,所以还不至于被人举报到警察局去。”
“那就好。毕竟我对你可抱有不小的期待,要是被这么无聊的事影响到就麻烦了。”
史佩均回以口不对心的微笑:“关于这点,欧阳伯伯您尽可以放心。”
……“欧阳伯伯”?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的甯安蓦地转头看向欧阳尧旭,却听得“啪”的一声,后者一拍桌子垂首站起,丢下一句“钱包忘在车里了,我去拿”,落荒而逃般地跑走了。一瞥他的狼狈背影,男人略显不悦地吐了口气,连菜都不曾动过一下,就起身离去了。史佩均连忙识相地鞠躬相送,随后嘴角勾起一道坏笑,坐回椅子,一脸幸福地享受起了美食。
“史佩均?”
“啊,组长。抱歉呢,刚才不方便打招呼。”
“没事。”甯安说完,旋即换成了严肃的表情,“史佩均,方才那个人是……”
“欧阳尧旭的老爹。”
“果然是这样吗。”甯安心道,旋即又问:“可欧阳尧旭为什么忽然……”
“谁知道呢。”史佩均耸了耸肩,“不过看样子,欧阳少爷怕是会一去不复返。你的钱包承担得起这满桌的美食吗?”
甯安苦笑:“钱包里的钱肯定不够。但加上卡里的钱的话,勉强可以。”
“是吗,真遗憾。亏我还想出手相助,向你炫一炫富呢。”
“炫富?”
“嗯。我上个月中旬卖出了两幅画。虽然比不上那些名画家,但也足够来这种餐厅消遣几次了。”
“既是你自己挣的钱,还是花在自己身上吧。想必和玉笙也很为你高兴吧。”
“那还用说吗。”收到汇款后,史佩均在第一时间扑进和玉笙怀里向他撒娇,告诉他自己终于能自食其力了。和玉笙一边宠溺地抚摸他的脑袋,一边欣喜地向他道贺,然后和他在床上度过了缱绻难忘的一晚。“不过这顿,还是让我请你吧。”
“因为想向我炫富?”
史佩均无奈地叹了口气:“组长你啊,还真是在奇怪的地方脑子转不过弯来。”
甯安摸不着头脑:“不是你说想向我炫富的吗?”
“开个玩笑而已,有必要那么较真吗?再说,”史佩均转正身,认真直视甯安的双目,“你替我和玉笙做了那么多,而我们却一直没能回报你,所以至少让我请你一顿饭吧。”
对方目光诚恳、态度坚决,似是没有推脱的余地。看着这样的他,甯安禁不住心生感慨:“史佩均你,真是成长了不少啊。”
“哼,我可不像某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这么大了还得人哄着宠着。”
甯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我这桌的账单就拜托你了。”
“哦,包在我身上。”
目送着对方离去,史佩均一手托着脸,另一手将蘸了黄油的面包送进嘴中——
欧阳凯和欧阳尧旭吗?还真是一对麻烦的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