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五
明明是阖家团圆的美好除夕夜,然而晨星和施杨却留在部门值班。
这两人,一个是孩子不在身边的孤寡老人,一个是此世间毫无联系的人,没有任何可以团圆的对象。因此倒不如说,值班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选择。
然而留下来值班,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人能及时应对意外事件的发生而已。施杨懒散地头靠椅背,脚翘桌板,闭目养神了会儿,然后眯缝着眼睛,打量起坐在旁边、埋首翻看资料的晨星来。
失忆后的晨星与原先可以说是全无改变,却又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全无改变在对这个世界仍旧一无所知,时不时会冒出几句让人十分无语的话;大相径庭在工作态度无比认真,不仅不像以前那样不思进取、天天吃吃喝喝睡睡玩玩,还每天第一个来上班、最后一个下班,又找来了很多经典案例试着分析,遇到不明白的问题就废寝忘食地思考或刨根问底地求教,表现得可圈可点。
但作为一路看过来的人,施杨明白,她不过只是把对所谓“联系”的寄托,转移到工作上罢了。
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的轮回。
晨星察觉到了来自施杨的视线,问:“怎么了?”
“没什么。”施杨收回目光。
晨星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施杨身边,将一个东西放到了他桌上。
“组长叫我把这个给你。”
那是施杨给周末的定位手环,周末离开前,把它丢在了学校的天台上。
施杨静静地凝视着它,许久没有吭声。等晨星回到座位上后,他把它捧在手中,突然使力捏了成两半。
已经不需要这东西了。
与此同时,欧阳少爷正在享受着八珍玉食的年夜饭,同桌而坐的还有其母范冰与一家之主欧阳凯。
欧阳凯剑眉星目,身上一股凛然正气,比起精打细算的商人,更像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军人。欧阳尧旭打小就无比憧憬父亲,一言一行都在下意识模仿他,奈何他的五官更接近范冰,眉目间难免带着一股未脱奶水的小家子气,即便竭力装出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样,也是邯郸学步、不伦不类。得母亲示意,他犹豫了一下,道:“爸,我……”
欧阳凯放下手中的刀叉,抬头看向他。被父亲一注视,做儿子的立即紧张得成了哑巴,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范冰替儿子开口道:“尧旭在最近抓捕某犯人的行动立了功,多亏他事先牵制住了犯人,才没让他们逃走。”
范冰所指的“抓捕某犯人的行动”,自然指何氏兄弟一案;她所说的“事先牵制”,自然是欧阳尧旭在史氏大厦门口所出演的一场好戏。
甯安在上交的报告中,将功劳都算到了欧阳尧旭身上,所以范冰这几天可谓飘飘欲仙,就算有人哪里碍着她的眼,也没像从前那样仗着副科长的身份大骂一通,而是笑嘻嘻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点也不计较。但对三组的其他人,她还是同样苛刻。
欧阳凯在政府内有不少熟人,因此知道部门的事,或者说范冰之所以能坐上策处科副科长的位置,有一半是靠了他的人脉。他当初极力反对欧阳尧旭进入部门,但拗不过范冰的执着,就任由他们母子俩瞎折腾去了。如今听闻儿子立了功,没觉惊喜,亦不加表扬,板着的脸上波澜不惊,深沉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怀疑。
欧阳尧旭自知没为抓捕行动出一点力,反而落荒而逃、落人笑柄,实在没脸拿出来说事,更何况还是在威严的父亲面前。他抿了抿唇,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尴尬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当然是了!”范冰一个劲儿地说:“你当初还说尧旭不适合,不让他加入部门,他若真不合适,怎么可能还立了功!尧旭,你真不愧是妈妈的好儿子!妈妈爱死你了!趁着过年人多有时间,妈妈一定要好好为你举行一次庆功宴!”
虽然平时与欧阳尧旭的交流不多,但欧阳凯内心和明镜似的。他懒得理会激动得几乎要飞入外太空的范冰,对侍立于身后的佣人道:“把盘子撤了吧。”
欧阳尧旭:“爸,不吃了?”
“不吃了。”
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欧阳尧旭失落地垂下脑袋。
“真是的,儿子好不容易立了功,做父亲的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范冰愤愤地抱怨了一声,“算了尧旭,甭管你爸,以后等你出人头地,不怕他不开口。”
欧阳尧旭:“……”
“对了,你这一个月和姓甯的相处下来,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欧阳尧旭顿了顿,“平时有什么活,他都交给我干。偶尔也找我一起吃饭。”
“很好。”范冰满意地笑了起来,“你记住,一定一定要取得他的信任。”
“然后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错。”范冰露出了“孺子可教”的宽慰表情,“你哥的仇,就靠你来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