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四
“你对他做了什么?”
裴井然本在放声狂笑,听到和玉笙的声音后木讷地看了他一眼,即刻继续大笑起来。和玉笙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颤抖地说:“要……要通知部门,对,部门,沈院长一定有办法的……佩佩,快,手机,有没有手机……”
“没用的。”裴井然道,“那个女人说,他脖子的项圈里藏了专门针对他的毒药,一旦注入,必死无疑。你还是想想如何给他料理后事吧。”
“你说……毒药?”
犹如雷轰般,和玉笙怔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股势不可挡的巨大引力卷入了黑洞。这时,一只滚烫的手扯了下他的衣服。低头看去,史佩均咽了口血沫,艰涩地说:“没关系的,玉笙……我是,黑山羊,所以,我不会死的……你相信我吗?”
和玉笙点了点头,泪如雨下。
史佩均欣慰地笑了一下,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最好到看不见我的地方去。结束后,我会过去找你的……”他顿了顿,再吃力地看向“橄榄球”,“玉笙,暂时拜托你了……”
“橄榄球”“呱”了一声,好像听懂了他说了什么。
和玉笙放下史佩均,道了句“我等你”,抱起“橄榄球”,噙着泪,倒退了几步后,咬牙转身离去。裴井然不以为意,讽刺道:“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死路一条。轻松点去死不好吗,非得垂死挣扎一番?”
史佩均没有回话,默默握起拳头、弓起身子,强行逼迫自己回忆和联想裴井然用和玉笙用过的筷子吃饭的画面,他丢出自己与和玉笙亲热的照片的画面,他拿注射器偷袭自己的画面,他把和玉笙往玻璃柜上砸、泡水里、扒他衣服的画面;不甘和愤怒一步步攀升,最终到达所能承载的极点,以实质性的东西——背上的肉疮爆发了出来。
肉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撑破了史佩均的衣服,又不断扩张膨胀,没骨头似的堆在了地上。它照旧有节奏地一跳一跳,却不见长着犄角、毛茸茸的似羊妖怪,也没有裹着鳞甲、宛若远古时期才存在的深海怪鱼,张牙舞爪的触手、滴着黏液的大嘴更是无影无踪。它只是一堆巨大的烂肉,一堆一起一伏像在呼吸,而内部明显在孕育着什么的肉块。裴井然看呆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抄起用于装饰的花瓶,抓着打碎后的碎片,朝肉团一下又一下地割起来,同时还狂笑不止,面目扭曲得形同一只妖怪。
尽管肉团的自愈能力非常好,任凭伤口再深再长,不到一分钟便会自行治愈,但每被割伤一次,史佩均就会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到后来,他也不知是没力气叫了,还是疼得麻木了,不管裴井然怎么折磨他,都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脑海里所闪现的也不再是有关裴井然的记忆,而是八年前,年少时的他被绑在实验台上、糟蹋父母尸体、被全班四十名同学用异样眼光盯着看的画面。慢慢的,灼烧感退去,冬季的寒冷取而代之。他静静地看着疯狂狰狞的裴井然,恍惚间,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正如同那日,那个虫茧为他父亲踩瘪时的那样。
……对不起,玉笙。
他如此想着,慢慢合上了眼。
裴井然完全没注意到史佩均已经停止了呼吸,仅一个劲地猛割狠扎。然而他也没能再得瑟几下——一只从肉团中探出的爪子遽然贯穿他的胸膛,再以闪电般的速度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