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
那双受过训练的飞毛腿,没跑出几步就被追上了。然而追上后,他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于是便把她扶到木椅边,让她坐下来,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周屏轻声啜泣了好一会儿,而后逐渐平息下来,说:“对不起施杨,立军他,居然说出这种话……”
平心而论,施杨对周屏抱有的感情仅属于朋友层面,完全谈不上男女之情。而周立军过分就过分在,他明明知道他两人的心意,却还是说出了要施杨娶周屏这种话——他侮辱了施杨,侮辱了周屏,也更侮辱了他自己。但这从另一方面也代表,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施杨,不论立军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他。”
一直以来,周屏在施杨眼里的形象只是个斯文娇弱、善解人意的好女孩。而如今,看着她那坚定刚毅而无可撼动眼神,他终于明白周立军当初对她一见钟情的理由了。受其感染似的,施杨点了点头,平淡的语气比往常稍微重了几分:“我也是。”
二人振作精神,打算回去和周立军好好谈谈。可等他们回去后发现,周立军不见了。
接下去的两周,施杨和周屏开启了漫漫的寻人征途。在此期间,“盖亚”的异噬细胞在人群中散播开来,部门也是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又是两周后,异噬细胞的感染源被抓住了。
施杨死也想不到他俩的再会竟是在拘禁室里进行。周立军穿着特质的白色束衣,从头到脚,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而这双暗淡无神的眼睛,也不知是阴森的环境使然还是怎样,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死气沉沉了。
周立军对曾经的好兄弟的来访视若无睹,自顾缩在墙角,涣散呆滞的目光好似在看着十分遥远的远方,又好似在关注着近处的某一点。施杨在他身前蹲下,说:“今天是你待在部门的最后一天。晚上,他们会把你送到收容所隔离起来。然后,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周立军:“……”
“你甘心你下半辈子躺在实验台上,任由他们宰割吗?”
“……”
“周屏一直在找你。”
“……”
“我没告诉她你变成了这副模样,所以她还在找你。”
周立军的眼神闪现过了一瞬间的波动,但并不明显。
“她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放弃你。可你,你就这样糟蹋你自己吗?”
周立军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却并没有任何后续反应。
施杨猛地揪起周立军的衣服并举起右手,横眉怒目半天,才勉强忍下给他一拳的冲动。他不善言辞,也知道如今无论说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于是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而只身留在冷冰冰的拘留室里的周立军尽管表面上面无波澜,但他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珠,随着口中呢喃细语着的“屏屏”二字,逐渐晕染上了一层火烛般的微弱之光。
没谁知道周立军如何挣脱了束衣的束缚、打破了拘禁室的门,也没人清楚他为了逃出部门,到底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施杨怀疑他逃走是为了去找周屏,便去试探了她的反应。可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情,家里也没有他回来过的痕迹。好在周立军失踪后,没有传来哪里的普通人忽然变成异类的消息,因此施杨也由衷希望他能就此永远消失下去。但出人意料的是,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竟然袭击了部门为异噬细胞感染者搭建的隔离设施。接到消息的施杨主动请缨,要求独自去抹杀他。
此时的周立军已骨瘦如柴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但他的精神状态却出奇的好,两眼目光如炬,宛若又变回了七年前的他。他摘下帽子,露出脸,轻轻一笑:“施杨。”
施杨咬紧牙关,上前狠狠给了他一拳。周立军的牙齿被打掉了两颗,但他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你的手劲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你究竟,”施杨努力压抑下满腔的怒气,“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立军答非所问:“屏屏怀孕了。”
施杨目瞪口呆。
“我想好了。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取名‘周末’。因为当兵的那些年,我每次都在周末晚上给屏屏的电话;如果是男孩子的话,名字就让屏屏取。但我有预感,一定是女孩。”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施杨紧握的双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身上不是有异噬细胞吗?周屏要是感染了……”
“屏屏是自愿的。”周立军打断他道,“屏屏虽然没事,但我们的孩子,我不知道那女人的细胞是否会对她产生影响。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看在我给你抄了十二年作业的份上,”他弯下腰,向施杨鞠躬道,“我的孩子,就请你多担待一些了。”
施杨觉得这个请求简直是无理取闹。
周立军直起身子,缓缓走到施杨的面前,把对方腰间的枪取下来,放到他手上,再抓着他的手,用枪指着自己的胸膛:“杀了我吧。”
施杨的双瞳骤然一缩。
“我这次来,除了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