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预言4
退无可退,诀浮在少年清理出的桌案前坐下,端起白玉茶杯以食指和拇指缓缓转动,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此物精巧细致,可是从下界弄来的?”
“仙君好眼力。”
少年一面赞叹,一面将炭火烧开,壶口飘出的缕缕热气和缓了冥府的幽冷,这个容纳亡灵的世界难得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待水烧热,少年捻一把茶末撒入水中,盖上壶盖,继续蒸煮。
“我还未上任之前,每天能做的只是在下界和冥府之间不断往返,一来二去认识了不少人,后来跟一位茶艺大师学了煮茶的手艺。”
不久之前,空相将一盏热茶推到她面前,或许是想让她喝下,他只是凑巧那么做了,凑巧一句解释也没说,所以该如何解读他的行为实在是个难题。
“吾有一位好友精于茶道,但最爱的却是粗茶。”
“如此,想必您也是位爱茶之士。”
诀浮轻轻摆头,“茶水苦涩,吾不曾偏爱。”
她没有饮下空相的茶水,一是因为当时兴致不高,脑子里想着神荼和虞初的事无暇他顾;二是因为她不会品茶,不喜欢茶。
“那……倒不知是何物得了仙君偏爱?”
诀浮放回茶杯,眼见少年熄灭炭火,手握壶柄躬身倒茶。
流水声潺潺于耳际,丝丝热气飘忽不定,向上空铺出一条白色的曲径,弯弯绕绕的,几分似那天上银河。
“吾无甚偏爱。”
少年了然,微微颔首,“神荼与您一般不爱喝茶,独爱饮酒。再过些日子,他的遗躯被人遣送回来,届时他在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都将消失。”
话题扭转回神荼身上,少年谈到了神荼的后事,话语中不无惋惜。
神荼生时为冥官,深受酆都大帝信任,在冥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死后徒留一具冰冷的躯体,没有繁琐的仪式为他送行。
从他呼吸停滞的那一刻起,他注定会回到冥府,但却不再属于冥府。
下界的凡夫俗子年华短暂,故而会把生辰奉为独特的一天。上界的神明享永世繁华,日月之变迁于他们而言不过白驹过隙、弹指一瞬,没有谁会记得意识的出现是在哪一天。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少年深邃的目光穿过袅袅雾气,精准投入她眼底,月牙般弯起的笑眼让诀浮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您应该问日御和冥君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事与我们无关,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
少年摆弄着桌上茶盏,茶水煮好已有段时间,他不慌不忙地捞出软烂的茶叶,对近在眼前的清茶兴致缺缺。
茶叶香气浓郁,经由其浸泡的茶水却味道淡雅。
诀浮抬眸,处之淡然,顺由内心揭开少年谎言之后的面纱,“若真与你无甚干系,生死簿怎会流转到你手中?酆都大帝对你的信任,恐怕丝毫不亚于神荼。”
“您说得不错,但恶魂现在的确与我无关。我与神荼本是冥君左膀右臂,他一走了之,剩下没做完的工作全部留给了我。”
不然,他也不会刚从冥君那儿交代完神荼后事,就急匆匆地回宫殿整理那一大堆烂摊子。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与大帝商榷交接事宜,冥君分身不暇,恶魂迟早会同我产生联系,届时——还望仙君多多关照。”
杯水如镜,映照出头顶的漆黑,茶水似一汪平静无波的死水。
诀浮无心饮茶,她在冥府停留的时间太长,问的问题太多,已经超出了一位仙官理应承担的职责。
她需要像一位日御座下合格的仙官,表现出对恶魂毫不关心却又知根知底。
眼前的少年年纪虽轻,但处事冷静心思缜密,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你邀我赏茶,就为了谈些公务?”
她不无愠怒地质问道,仿佛对这些工作上的话题感到倦怠。
“仙君大人。”少年认真盯着她,唤她名号,瞳孔闪烁的亮光晕染寒意,于此同时压下眉梢、嘴唇颌动两下,轻微凸出的喉结酝酿着什么。
诀浮直觉他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他或许已经发现了她话中的端倪,但他最终抛却种种疑点,转而将话题引回杯中薄茶。
“既然您对茶道不甚了解,在下便毛遂自荐,为您介绍这壶茶的来历。”
“蒸煮此茶的茶叶取自朝凝,选每日凌晨摘下,摊放于竹制容器中萎凋,经过杀青、揉捻、干燥等步骤后,才成了您看到的茶叶。”
少年头头是道,从容不迫地自茶袋里取出一小撮干茶叶放到桌面上,方便她看得更清楚。
诀浮捻起其中轻盈的一叶,根据叶纹辨认出来,“羽罗茶树的树叶,生长于朝凝与雪域的中间地带。此地临近雪域,气候恶劣罕有人迹。”
“仙君见多识广,可知该树是依靠什么长大的?”
茶叶晾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