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哪吒
这是二零零六年四月九日的凌晨,在东京郊外山里的公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像利刃划开雨幕般行驶着。
雨下得很大,砸在车上噼里啪啦的。
坐在车里看窗外,能见度也很低,三十米外是白茫茫的一片。
车速并没有很快,但作为咒术师,耳边能听到的呼啸声仍然十分尖利。
轿车最后在朱红色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坐在驾驶座位上的辅助监督朝后侧过半身,恭敬地对坐在后座的少年说:“Na……大人,我们到了。”
对方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六七岁,但是有点太漂亮了。只是他的那份漂亮并不阴柔,过于锐利的眉眼和陡直的鼻骨中和了这一点。
是哪吒:“不是去高专吗?”
车内开着灯,隐约能看见哪吒随意披散着的黑色长发下藏着的若隐若现的金色耳圈。他背靠着车座,跷着腿,脸上又没有什么表情,抬眼看人时就不自觉地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和摄人的危险。
这时,枝形的闪电在云层里闪灭,接着天空中传来几道轰然的雷声。
辅助监督解释:“这是筵山麓,离薨星宫更近一些。”
“嗯,好,辛苦了。”说完,哪吒推开车门,撑开长柄黑伞走进雨中。
雨越下越大,雨点从漆黑如墨的天空砸向地面后溅起水花,很快就溅湿了哪吒的裤腿。风衣外套上也沾上雨珠,被冷风吹得飒飒作响。
黑色的长发很快就在夹着雨的风中淋湿,额前的刘海也几簇几簇地粘在一起,露出眉心的一抹竖红。
他的背挺得很直,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举着一把黑伞在雨中行走,像是来参加葬礼的,带着严肃的冷意。
经过绵延数公里的鸟居红廊,来到一扇通往地下的木门前,哪吒才收起伞,把它靠在门旁。抬手时,右手上套着的金镯在高悬墙壁上的烛火的照耀下闪过一道金光。
水珠顺着伞面滑落,很快就在地上留下湿漉漉的水渍。
走进地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就被隔绝在外,砖瓦堆砌的参道里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安静,又吵闹。
踩下漫长的台阶,又坐了几分钟的升降机,才终于到达薨星宫主殿。
哪吒没有继续往前走,相反,他看着连接着薨星宫与地面的系着注连绳的大树,停下了脚步。
“很壮观吧?”过了一会,从身后传来一道成年男子的声音,“哪吒太子。”
“还行。”哪吒转过头看他,眉头微微皱起,“天元,你现在这样让我想起了那位宿傩。我听说他也是四只眼睛?”
在场的另一个人,那已经不能说是一个人了——
至少没有正常人类是拥有四只眼睛的。
“三太子,我是不死之身,而不是不老之躯啊。不过你对他还是这么感兴趣,真让人意外。”
哪吒啧了一声:“我只是对日本咒术的全盛时代里所有术师集结与之对战都输掉的‘诅咒之王’感兴趣。”
“这样吗……”天元笑了一下,迈开了脚步,“走吧,你来得比我预料的要早很多,就只能在这里陪我等待星浆体的到来了。”
哪吒双手插进兜里,脚步很慢地跟着他:“相信我,如果不是其他人都不愿意做‘同化’的见证者,也轮不到我。”
“你也不愿意。”
“当然。”
毕竟,所谓的“同化”,从来都是天元的进化,星浆体的被抹除。
先是自我灵魂的消除、另一个灵魂的入驻,再到自我意识的完全消失。
“假如天内理子拒绝同化,”哪吒盯着走在他身前的天元的背影,停了下来,“我会带她走。”
天元没有回头,更没有停下脚步:“你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如果我还是拒绝这个提议呢?”
“我会带她走。”哪吒补充道,“这和你拒绝还是同意没有任何关系。那是她的未来,只关乎她自己,所以我只会听她本人的想法。”
天元也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和哪吒对视:“如果她接受同化呢?”
哪吒平静地回答:“我尊重她。”
哪吒不喜欢黑色,但是他今天穿着黑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裤,外面裹着的风衣也是黑色的。
“天元,我今天是来参加葬礼的。”
如果天内理子接受同化,那他就是来参加她的葬礼的。
如果天内理子拒绝同化,那他就是来参加星浆体的葬礼的。
在那以后,她不再作为什么人的容器而存在,而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
*
四月九日,东京时间上午十时五十七分。
伏黑甚尔坐在椅子上单手撑头,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挂着的悬赏。
姓名:天内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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