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惠
但她刚刚才表演过替夫择妾的贤妻,现在就拒绝和谢徽同行,似乎太生硬了。她犹豫期间,谢徽已站起身应是。谢家规矩严,女眷一年根本没几次出门的机会,听到谢老太爷的话,其余人也骚动起来。谢老太爷半阖着眼睛,索性人情做到底,说:“我乏了,你们不必守着我。若想出去,就跟着你们大哥大嫂一起走吧。”
谢家众媳妇小姐大喜,饭厅的笑声才终于真切起来。赵沉茜看到谢家小姐们那么期待,拒绝的话也不忍心再提,只能默默咽下,无声更改自己的计划。
谢家对女眷要求极严,哪怕在家里也要衣着素雅,规整得体,现在临时出门,倒不需要换衣服,赵沉茜在车上稍微等了会,就出发了。
上元期间,汴京全城狂欢,歌舞达旦,乃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赵沉茜的马车出谢家没多久就被堵在路上,车夫紧张地勒着缰绳,道:“殿下,前面人太多,马容易受惊,要换一条僻静的路走吗?”
谢家小姐们是来观灯的,去僻静的地方还看什么?赵沉茜掀开帘子望向街道,拧眉思索片刻,很快下定决心:“不必了,就在这里停车,我走过去。”
谢家娘子们听到长公主要下车步行,一个个像放出笼子的鸟,端重而雀跃地下车,好奇地朝街上张望。薛月霏也跟来观灯,她今日自荐为妾失败,觉得丢了颜面,一点都不想和谢家小姐们同行。她藏在车厢的影子里,对表姐妹的呼唤置若罔闻,仔细在人群中寻找谢徽:“我身体不适,不想去人多的地方。表哥呢,他在哪里?”
丫鬟扶着薛月霏,陪她找了好一会,忽然指向前方:“娘子你看,那位是不是大郎君?”
薛月霏瞥到熟悉的身影,眼睛霎间亮了,但光芒随即黯淡下去,因为她在谢徽旁边,看到了一个堆金叠玉、裙裾及地的华服女子。哪怕没看到正面,光凭背影也能让人相信,这定是位美人。
此人是谁,无需赘言,自然是谢徽律法意义上的妻子——赵沉茜。
此刻,谢徽和赵沉茜站在街上,相对无言。谢家女眷难得出门一趟,并不希望谢徽跟得太紧,反正侍卫会暗中保护她们,谢徽就没有去打扰姐妹们逛街,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陪赵沉茜。
两人置身热闹的上元灯会,却无话可说。谢徽默了一会,问:“方才你为什么不同意纳妾?”
赵沉茜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道:“我没有不同意,只要你自己想,随时可以领人进门,无需知会我。”
谢徽轻轻笑了声,所以,他究竟在期待什么呢?谢徽刨根究底问:“那你为什么要阻拦母亲和祖父给我安排人呢?”
为什么呢?赵沉茜其实也想问自己,说到底这是谢家的家事,谢徽都不介意长辈插手他的私生活,她何必惹一身腥?
可能只是风吹过灯火的那一瞬间,她在谢老太爷身上看到了先帝吧。明明是有血有肉的人,却被当权者视为左右局势的筹码,连感情都可以放上赌桌利用。
她忍不住为谢徽感到悲哀,忍不住在这一次挺身而出,制止谢老太爷摆弄孙儿的情感。
她终于能说出那句迟到了八年的,“我不同意”。
“你就当我难得有良心一次吧。”赵沉茜语气淡淡,说,“饭桌上的话只是个名头,你喜欢谁,想娶谁,全凭你自己做主。你要是确实看中了你的表妹,改日我带她进宫走个过场,让宋知秋给她写一封懿旨,无需惊动我娘,就能让她变成太后钦封。这样既能堵谢家的嘴,不用担心以后她受欺负,你也不用背不孝不忠的骂名,再面对类似的事,也有借口转圜。”
谢徽拳头已不知不觉攥紧,回眸紧紧盯着她:“你就这么想让我纳妾?”
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好了,贤惠的像一尊没感情的木头人。
“不是我想不想,而看你想不想。”赵沉茜平静地提醒他,“驸马,谢家几位娘子走远了,你该去前面照应她们。”
谢徽却不动,固执地盯着她,问:“如果今日是容冲要纳妾,你也是这样贤德大度吗?”
赵沉茜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名字,她嘴角微抿,顿了下,冷淡道:“你提他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在生气?”谢徽发现自己连情绪都控制不了了,他只能让自己的声线极尽冷漠,来掩盖冰层下的惊涛骇浪,“你至今珍藏着他送你的风铃,而我仅是拿他假设一下纳妾,你都会生气。赵沉茜,我们已完婚四年了,他也已经失踪八年了,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我从未沉溺于过去。”赵沉茜也莫名激起火气,冷冰冰道,“是你分不清过去和现在。谢相,我府中还有事,就不陪你们观灯了,先行一步。”
赵沉茜说完,转身就走,髻边的紫晶簪折射出一道冰冷美丽的辉光。她走得毫不犹豫,谢徽甚至从她背影中看到了急切。
谢徽默然望着她衣摆飞扬,环佩相击,头也不回汇入人流中,不曾迟疑哪怕一瞬。他垂眸苦笑,第一次发现原来身心俱疲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