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情(二)
丫鬟闻声回过头,看那神气,却是比自己得到夸赞还要骄傲些:
“那可不!想当年我家夫人的美貌,可是冠绝整个昭州城呢。”
成琴于是开口问:“你们夫人嫁过来几年了?”
丫鬟挠挠头,踟蹰道:“约莫有十年了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当年我被管事的买回来,刚进杜家时就已经是如今的面貌。”
“只是这些年过去,姑爷时不时为画劳心,老管事又添了白发,几位早我来的姐姐都已经离府嫁人。唯独夫人,好像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也难怪可以和姑爷一直那般恩爱。都说行善积德,我想,这就是夫人平日里做好事修来的福报吧。”
“——喏,你看!那边正在炉旁烤火的,就是老管事。”
那丫鬟一边走,一边遥遥指向前面:“老管事在杜家做了三十年。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他!”
碎步响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老人年纪大了,耳朵大概还好。眼见热气升绕,炉底的炭透着红红的火光,烧得哔剥响。
“开春天寒,我这把老骨头经受不住,总得暖一暖,不然僵得路都走不动。”他径自絮絮叨叨地念,又瞧这几人都围站在跟前,忙道:
“——你们也别搁这儿光站着,一起坐下来,取取暖!”
老管事连连招手,都是些年轻人,又是府上的客人,万不能怠慢,于是请他们一同坐在炉旁烤火。说罢,又似回忆起什么。静默了片刻,苍老的目光望着墙角一隅的空地,缓缓开口道:
“原本那里还摆着两只炭盆的。——我记得夫人刚嫁过来那阵,一到冬天,畏寒得紧。总要人放一盆在脚边取暖。结果碰上风一吹,满地的火星子,我抬脚就和其他下人一起给它踹灭喽!”
“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倒多亏了医馆的张大夫,治好了夫人的畏寒之症。只是这么多年了,却始终难有子嗣,难免不说遗憾。”
成琴在这述说声中敛下眸去,眼底映着暖人的红隐隐的火光,仿佛在静静细听。
老管事又从炉边拿火钳拨了拨炭,烟气徐徐升腾,缠绵不尽,冉冉飘送至园中另一处静谧之地,却添了缕缕扑鼻的茶香。
“我来吧。”
淡淡的雾气花一样在半空消散,又袅袅从壶嘴里飘升。
佩兰接过底下人手里的小巧蒲扇,在茶灶前略微倾下身。胸前交叠的领口整洁且素净,更显出那一段脖颈的丰润修长来。
而她沉默专注的侧脸,掩在细细的烟雾茶香中,变得面目不清。
淅沥的雨声没入鱼池。残阳西下,寒意四起。
自从书斋出来后,看过陆商的书信,杜仲热情地招待了江宁一行人。
许是因为完成了《元夕春景图》这一重任,杜仲心中开怀,免不得又多畅饮几杯。
回到房中时,已是微醺的模样。
夜风拂帐,一双白玉似的手穿过腰间,自下而上抚过他玄色的衣襟。他闻到了熟悉的发香。
“原来在这儿……”
起初一句迷蒙的呢喃,没头没尾,半醉半醒,令从背后贴近的佩兰不由抬起头来,近看着他的侧脸,轻问:“什么?”
说完,便循着那目光直望向镜台——妆匣的镜屉未完全合上,那跟前,躺着几件她随手搁下的首饰。
杜仲迷醉的双眼此刻明亮而充满柔情,流连其上,笑道:“那支翡翠簪子,记得还是我们成亲那会儿,我送给你的。见你戴过一两次,还以为你不喜欢。”
佩兰听见了,只撇下眼去。指尖拂过他的衣肩,眼角眉梢,皆是风韵。
她笑道:“怎么会。杜郎送我的,我都喜欢。”
“只可惜韶华易逝,再美的首饰,也抵不过女子容颜易老。年更岁久,过去的日子在我的印象里也愈渐淡薄了,倒不如近来回忆得深刻。”
听她随即一番怅然之语,杜仲只笑着用手指去点她的鼻子,“怕什么?要老也是我先老。”
佩兰摇摇头,道:“杜郎,你是男子,又怎知女儿家的哀愁。——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记得,记得那日我嘴馋,你夜里更衣出门去,只为我买糖饼。”
那点甜,蜜一样,永远留在她心里。
佩兰说着,在他的耳畔软语,勾手攀上男人的脖子,缠绵吻上他的唇。
待到衣衫半褪,情/欲渐浓,她娇笑着躲开杜仲动作的手,轻微的喘息之余,想到什么,止住他覆上来的身子,转头便朝门外一点朦胧身影,扬声道:“彩蝶,夜里风寒,你今晚就不要守着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是。”
房门外,彩蝶沉着应了声。
回去的路上,雨势不减,经过书斋,却见内有燃灯。
她走进去,原来是有个小丫鬟,正在低头整理地上散落的画纸。
这丫鬟恰是白日里领成琴在府内游观的那位,此刻这般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