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西厢房里,长公主紧扣着少年的手忽然松开了。
她浑身脱力地朝前方倾倒,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没有了生机。
“长公主?”察觉到她不再吸纳自己识海中的“真气”,澹台烬有些惊慌地扶住她,正想赶紧起身去找大国师,却感觉有温热的气息贴着衣衫传来。
玉壶长公主好似刚从一场大战中抽身,睁开眼睛看到少年时,还发懵了一会儿。
“你可真厉害啊。”她说。
“长公主,你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他扶住那无力的肩膀,帮她维持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的姿势:“你施展搜魂术成功了么?”
“当然成功了,对本宫这么没信心?”
“跟有没有信心没关系,我怕你的身体撑不住。”他好脾气地说。
长公主微微一笑:“跟你讲,本宫不仅如愿找寻到了答案,还在叶二小姐的识海里看见澹台殿下了。”
“哦?”澹台烬挑起眉:“叶二今天发癫,你在她的识海里看见我也正常。”
相向而坐的姿势,与彼此贴得很近,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上,飘来自己所喜爱的气息。
这样香甜,这样美妙,原来因为那不仅仅是魔息,并且属于巫族道统下,最强大的末法神明。
萧珠心下微动,半真半假地说:“难怪叶夕雾那么害怕你,本宫在她的识海里,看见你毁天灭地,屠尽苍生。”
“长公主,你不要太荒谬。”
澹台烬略显无奈:“以前被那些人戏弄殴打,我都从未想过要他们的命,又怎么可能去毁天灭地。”
“要么你在逗我,要么叶二真把脑子给摔坏了。”
“嗯,我在逗你呀。”萧珠笑盈盈地说:“刚才在识海里,我顺道把叶二小姐的癫症给治好了,等会儿她醒来,在叶府的人面前,你可别把本宫搜魂的事情说漏嘴。”
澹台烬颔首道:“这是自然,搜魂虽说不算邪术,但也谈不上磊落。”
然而,正是依靠这不磊落的手段,她才获知了这些足以撼动大道的事情。
窗楹上的卡子松了,一阵风来,纸糊的窗户被吹得半开。
从这扇窗往外边看去,本应广袤无垠的天地,被窗框拘束得只有方寸大小。
宫殿,华服,凡人国度的尊荣之位,在将倾的天道之下,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长公主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到少年的身上,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澹台殿下保证,往后事事都相信我、听我的话,我们就不回盛王宫了。”
见他幽黑的眸中迸发光芒,她轻笑着道:“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三界四洲的大好河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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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王宫中,柱国大将军叶啸硬着头皮跪在大殿里,惴惴不安地等候王上发落。
章华殿的门楣上,悬挂着 “澹泊敬诚”四个大字,黄铜铸造的匾额早晨刚被宫人擦洗过,锃亮光洁,闪烁着与匾额内容截然不同的犀利光芒。
盛王萧昳的案牍上放着一封书信,是叶老夫人转交给叶啸呈上的。
这封信,是叶家接的烫手山芋,却因为近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不敢推拒递交。
烫金宣纸,笔墨生香。
信件的落款地点是城西慈寿寺。
玉壶长公主在信中絮絮回忆了从小到大兄妹之间的往事,陈情说自己多年以来幽居王宫,心情憋闷,是以身体常年不佳,特向兄长修书一封提请恩典,允许她前往南赡部洲,代替亡母省亲故土、祭扫宗祠,大国师和星垣的实力以一当百,请王兄不必记挂她的安危。
信件的末尾,笔墨洇纸,篆书一行小字:小妹自三岁生故以来,血光盈梦无一日安眠,每每见王宫草木,胆战心惊,但求经此一行,了却心魔。望王兄恩准。
在一旁侍候笔墨的吴总管,悄眼瞥见信尾的那行小字,心下暗道,长公主果然会捅王上的心窝子。
玉壶长公主落笔信尾的这行字,像一把利刃插进萧昳的心脏。
年逾不惑的大盛君王攥紧了拳。
当年,就在这章华殿内,身为储君的他,让前来投效的闻犀道人设下禁制,又许诺内监吴总管以金银权势,令吴总管假传老盛王的口谕,召来兖城王、益城王等王嗣兄弟。
自母后去世后,老盛王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卧床休朝已久。
那时,萧昳已经被封为储君,在王上病中代掌朝政,距离王位仅一步之遥,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可他时时铭记当年母后因为父王宠妾灭妻,对镜顾影自怜的模样。
虽说天家无父子,萧氏王族世代嗜血好战的本性刻在骨子里,但萧昳对待母后,是真心实意的孝顺。
老盛王迟迟不肯咽气去陪母后,他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