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绘篇5
她压下挂念他安危的心。
两国交战共持续一年,终闻东泽大败退兵,众人大喜喝酒欢庆,未开怀多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犹如是一夜凛凛寒风,宋玄两家在王城起兵谋反,东泽大军卷土重来!
舒缘都看在眼中,却不知如何安抚。
先前可说王城远离边境,王城人受王军所护,岂会遇险?如今攻至王宫,逼宫造反之势,边境岌岌可危,王城百姓如何安全?
舒绘意味不明,勉强笑道:“阿娘,我们搬去九黎罢?那里有女帝,她会镇压一切动乱,我们可安然度过余生。”
“绘儿,哪怕众人都说云津要亡,人人都想逃离云津,阿娘却不愿如此,此生若能亡于故土,也是一种恩赐。”舒母一脸淡然,抱着两个女儿。
舒缘则道:“我喜欢闻莲香入眠,若去了九黎,只怕是会不习惯!”
逃离云津的念头就此作罢。
宋玄两家兵变失败,妇孺于刑场斩首,各地的百姓议论纷纷,皆道王城经历了云津建国以来最惨重的摧残,只有仙君结界下的王宫完好无损,其余的屋舍摇摇欲坠。
舒绘承认她心慌难安。
终于在抑制不住情愫的某日,暂别阿娘与妹妹,一路沿河划船北上,到了大河流向的尽头,在渡口安置好家里的船。
学过几年骑术,但许久不骑,不敢冒险,故而雇车夫以快马疾驰。
她在车厢内假寐,拂去劳累疲惫,不去想乱七八糟的猜疑。
她只想问他是何意,是因战乱而耽误了回程,还是纯粹撩拨她的心?如若此行找不到他,那她便了却过往杂念。
马车跑了两天的路,在路边驿站歇脚时,车夫所言前方不足百里,不出意外的话,子夜前她会抵挡王城。
闻声惊而发觉,原来她没有了期待,或许是他未如期而归,信也不送一封,让她空余等待,渐渐磨灭了希望。
密林本就默然静谧,却有马蹄声声如惊雷,舒绘惊醒细心聆听。
不单单是她所乘的马车声。
“吁——”车夫骤然勒马而止,回身掀开帘子,低声道:“姑娘,不足三里外,有诸多亮堂的火炬移动,不知是何人所为,战乱刚平息,许是有危险!”
车夫偏开身子,舒绘接过帘角,放眼望向远处,陌生的畏惧翻腾,二十几星点的火光还在随马蹄声而靠近,尽灭她奔赴而来的冲动。
她的手微微颤抖,散开帘子遮容,只闻一声惆怅:“阿叔回去罢,我不去王城了。”
“好嘞,姑娘坐稳,我们极速返程!”车夫松了口气,生怕姑娘执意而行,万一遇到杀身之祸,谁都活不了!
车厢内舒绘无力而依,无奈,只有苦意的笑,竭力逼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在幽暗中默默自劝:“舒绘,王城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此生萍水相逢,你又何必当了真。”
她真的不该来。
两国之战、宋玄事变前后平息,前方来势如此汹汹,是叛军逆贼还是寻常恶人?她一无所知,但她绝不能冒这个险,她的阿娘和妹妹都在等她回家呢。
马车掉头如飞,任身子东倒西歪躺下,泪水肆意纵横湿了毯子,她毅然舍弃了关于他的杂念。
马车前脚隐入暗渊,后脚数点火光即将踏至,二十几个人马仍在驰骋,为首者白素单衣,不加以净面,满头青丝凌乱不堪。
“王上有令,在殿下完婚之前,不可出王城半步,请殿下回去!”
此声一路在耳边萦绕,欲充耳不闻而回萤屿城,却又无法说服自己。
手上稍用力,烈马急遽停下,双蹄凌空而长鸣,其余人马随之止步,将两人团团包围其中,轻风吹拂过来,撩起绺绺发丝,顿现一张面如死灰的脸。
“殿下!殿下!”双华急而大喊,生怕溪岚坠下了马,匆匆驱马到溪岚身侧。
在占尽逃跑的优势下,他不知一心要出城的他为何会主动停下。
“双华。”溪岚敛散泪花,嗓音嘶哑欲裂,苦笑道:“此婚无法退去,我怎么敢去见她?我有什么资格去见她!”
双华心中堵得难受,根本不敢回应一句。
这一年多来,他随他经历生死,曾为他而开心,又越发沉默,只因殿下动情而不得爱。
无力感将他淹没,万念俱灰的悲恸,如是穿透了虚空,直直击打在“溪悦”身上,使她瞬息跌坐在地,口中绝望呢喃:“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错过!
如果那时的她没有回头,在这条通往王城的路上,便会遇见相互奔赴的彼此,他们不会错过,余生或许还有诸多坎坷,但终究踏上的不是这条路。
幻境中的男子潸然泪下,虚空下的溪悦泣不成声。
楚伊怕她承受不住,暂停了碎片记忆,待她情绪安稳,才轻声道:“还看吗?”
无声点头,又落一泪,她轻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