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地洞倒似是刚挖好不久的，没有那种年深日久积累下来的呛人的潮湿的霉味，身下的稻草也还是干燥的，带着些轻微的草木之香气，也不知是不是烟虚的错觉。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洞里就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烟虚也没有随身带火折子的习惯，往常都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下山和上山，且对路形无比熟悉，总能及时赶回自己的山洞，还没在这余麓山上的野外风餐露宿过。

而且即便烟虚现在随身带有火折子，也不敢轻易点燃，毕竟这身下全是稻草，若是一个不小心掉落了几点火星子在上面，又是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洞内，她和齐成今日恐怕就要一起葬身于火海了。

脑子里转着些不相干的思绪，烟虚想要借此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毕竟随着这越来越浓稠的黑暗将其包裹，烟虚心底也开始慢慢泛上来些寒意。这余麓山虽说山清水秀，风景秀丽，但不知是不是地处偏远的原因，平日少有人经过，清泉村的村民也是极少上山的。

这也是烟虚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按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余麓山又是这样一块充满灵气之地，但清泉村的村民却对似是对这山有着某种说不出原因的忌讳，除非必要，一般都是不会往这山上来的。

但若是无人经过，且这地洞四周又是这样光滑，亦没有可以攀爬的藤曼，光靠我们自己恐是爬不出去的，烟虚不由有些担忧地想道，也不知齐兄随身带着多少干粮，可以撑到几时。自己好歹是精怪一族，即使这具人形不行了，意识还是会弥散到这方天地中，只是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次修出人形来，但总算还是会有重新汇聚之日。

可齐兄若是将身上的干粮耗尽，虽说我这具身躯也可供其果腹，但似乎一般人类对这个都是极其抗拒的，这齐兄看着也稍稍带有些迂腐之气，恐是不愿意行此下策的。毕竟是自己将其不小心带到了这个地洞中，且齐兄更是出于好心才将晕倒的自己救回，若是今日当真命丧于此，这欠下的因果着实有些大了，来世恐怕为其当牛做马也还不清。

烟虚虽对修行之道一直懵懵懂懂，但也对这因果之说颇为敬畏，此时深感对齐兄此次的安危责任重大。烟虚想着，若他愿意以自己的身躯拖延些时日，倒也算是还了他一些恩情，但恐怕齐兄是不愿的。待想至更深一层，不由得又有些抓耳挠腮起来，此时终是深深地犯起愁来。

因自恃身为精怪一族，烟虚平日着实对自己的小命不算看重，想来最差也不过多耗些时日重新再修出一副人身，因此日常行事总有些出人意料的胆大之处。可今日身上还担着他人的性命，就由不得烟虚不多想几层了。

如此总是各种方法都要试一下，烟虚便站起身伸出手指摸索着在洞内四周开始敲打起来，虽然机会渺茫，可若是这洞内有薄弱之处连通着其他动物挖出的洞穴，也算是找到一条通往地面的途径了。摸索敲打良久，终是没发现有任何连通之处的可能性，烟虚不得已只能放弃，寻摸着重新坐回齐成身边。

想着自己这样敲敲打打，弄出来这么多声响，但听起来齐兄似乎还是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烟虚不由得又有些担心地伸手往其鼻息处探去，不想却是被一只手半途拦住了。

话分两头，不提烟虚此时在这地洞内如何坐困愁城，却说此时某处不知名仙山上，白雾缭绕，鸟音清鸣，鹤群绕山而飞，一看就不是凡俗之地。

其上有一造型古朴典雅的凉亭名唤流觞亭，中间坐着一男子在自斟自酌，斜后方静立着侍从渊，满脸空白地看着眼前男子的动作，半是无语半是感叹地想道，这世间能将喝水这件事做得逼格如此之高的，恐怕找遍四海八荒也就只有自家神君了。

以非神非仙，非妖非魔，非人非鬼之身被三界尊称为神君，谁也说不明白他的来处，谁也不知他到底姓甚名何，只知都尊他一句神君，似乎是天地初开之时就已经存在了。又历尽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白云苍狗，慢慢的就成为了凌驾于三界之上又游离于三界之外的，这天地间仅此一位的神君。

看着桌上那晶莹剔透，造型别致，触手却温润如羊脂白玉的拈花琉璃盏，想着自己当时为了寻来此物可是破费了一番功夫，渊不由得又开始感叹起自家神君的暴殄天物了。

若那杯中之物是哪里寻来的难得的仙酿也便罢了，偏偏此物非茶非酒，更非出自哪处灵泉，真真就是世间最最普通，最没滋没味的水。但看眼前人那闭眼细品，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时而摇头，时而又静默一笑的沉醉模样，若非知其内情，任谁都要以为那杯中之物是什么极品佳酿了，渊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半晌，那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似是洞悉了渊心中所想出声道：

“你懂什么，此水出自红尘，我品的便是那红尘。”

渊听及此，忙拱手道：

“神君所言甚是。”

那男子看着渊嘴上说着甚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未再多言，只是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