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梅菲斯特
动,却没有睁开眼。
他其实不太愿意去回想小时候的事,很早之前他就发现他的认知和旁人是不同的,他不能分辨出他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他的生身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了,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也不要他,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这确实是天大的不幸。
但他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很幸福的,身为孤儿却能被公爵这样的望族收养,他甚至是长到七岁才知道自己不是公爵的亲儿子,虽说玛蒂尔达总喜欢和他怪里怪气地说话,但在物质上也从来没苛待过他。
可他还是感到很惶恐,他想不明白公爵和哥哥为什么要对他好,如果说血缘会天生让两个人之间产生爱的情感,那这种说法在他身上是明显不成立的。他总觉得这样的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后面发生的事情也完全印证了他的恐慌不是没有来由的。
总之,这种矛盾的认知让他无所适从,因为心智和意志过早地成熟,他内心总是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
他那郁郁不振的感伤情绪让学校的同学都纷纷远离他,背后都说他眼高于顶,看不上家世比他差的人,老师也经常找他谈话:拉斐尔好像很少和同学参加集体活动,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哦,不要太高高在上。
他躲开老师的眼神,糊里糊涂地敷衍过去,但依旧我行我素。
回到家后,他又像个幽灵一样在这座宅院阴魂不散地游荡,玛蒂尔达见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你甩脸色给谁看?小怪物!
怪物,这确实是对他的最确切的描述,这些年来,谁见了他都说他不像个人,渐渐的,连他自己都信了这套说法……他也说不清到底是玛蒂尔达扭曲了他,还是他的存在让玛蒂尔达变得疯狂,他就像根有毒的棘刺深深地扎在玛蒂尔达的心脏里,那些尖叫和咒骂在他耳边化作一片嗡鸣,长久压抑在胸腔里的阴暗情绪险些逼疯他。
记得小学有一门作文课,题目叫《我的理想》,哥哥问他长大后想做什么,他回答:“我以后想做旅行家,想离开奥丁,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拉斐尔其实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他在这个家里只是个局外人,所以迫切地逃离这个让他不安的家,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想要自由。
哥哥听到他的回答好像有点不开心,但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并没有注意到哥哥古怪的表情。
可他终究还是离不开这里。
十岁那年他生了场大病,身体变得非常虚弱,至今查不出病因,可能是遗传他那对从未见过面的父母,他去不了学校,只能整天在床上躺着。
他神色郁郁地躺在床上,又恰逢多雨时节,窗外是无休止的灰蒙蒙的雨,雨水从窗户缝里渗进来,房间的空气有些闷热,他感觉自己是一块灰白色的霉斑,只能躲在湿漉漉的角落里。
门外传来女人们的笑闹声,玛蒂尔达又把她的那群闺蜜叫到家里轰趴,他眼神木然地看向天花板,希望今晚凌晨两点前能够结束。
长年的卧病生活让他的脾气变得古怪乖戾,在不知道自己不是公爵的亲儿子前,他还在努力地讨好家人,而当他害得路德维希瞎了一只眼后,他在这个家里愈发谨小慎微,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玛蒂尔达总有办法让他难堪,仿佛他的痛苦就是她快乐的源泉。
甚至连公爵在别人夸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时,他都会在心里想:父亲是不是在心里埋怨我是个害人精?害得路德维希瞎了只眼。
“乖巧懂事”这个词于他总是不配的,以至后来公爵因为他在外面鬼混唉声叹气,甚至和玛蒂尔达诉苦:“小时候很乖的孩子,怎么长大后突然变了?”
听到这样的负面评价时,他反倒放松下来,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甚至开始享受这份痛苦。
“这个给你。”
躺在床上的拉斐尔打开盒子,兴致缺缺道:“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笔记本吗?”
哥哥笑道:“拉斐尔在家里养病时不是一直很想念哥哥吗?但我只有每两个月的假期才能回来看你,军校也不允许我们随便和家人联系,把你想说对哥哥的话都写在笔记本上,等哥哥回来后,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拉斐尔注视着哥哥温柔的面孔,阴郁的小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他的兄长,他那耀眼优秀的兄长,拉斐尔是如此地尊敬他,崇拜他,爱戴他,在得知他不是自己亲兄长时,拉斐尔甚至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他那时是真心把路德维希当做自己的亲兄长,只有在哥哥无微不至的关怀下,他才能感受到他不是怪物,是有人愿意爱他的。在哥哥面前,他愿意做乖巧温顺的弟弟,而不是别人眼里的怪小孩。
在家养病的拉斐尔开始在笔记本上写日记:
“今天收到哥哥寄给的游戏机,虽然以前没玩过,但既然是哥哥推荐的,我试试吧。”
“不行,我不能那么堕落,不能再玩游戏了,功课已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