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

一枚弹丸，直直向妙慈眉心射来。妙云抬手轻轻一拢，将那枚弹丸合在手心。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兔子似的窜过来，一手攥着弹弓，一手高高擎着，“还给我还给我！”老妈子追在她屁股后面喊：“五娘子慢些！”

妙慈方从虚惊一场中缓过来，捧着心口问妙云：“你没事吧？手疼不疼？”

妙云笑着摇摇头，“小孩子打的弹弓，能有多大劲道。”她背起手来，上前走了几步，蹲身与女孩目光平齐，“弹弓要瞄准了再发，知道不知道？”

小女孩只管摊开五只短胖的手指，露出小猫咪似的掌心来，“还我弹子！”

妙慈扶着妙云肩头道：“阿鹿敦，这是你二姊，你昨天不是一直闹着要找她玩儿吗？”

这女孩便是贺兰夫人与阮复的幼女，妙纯。阿鹿敦当是她的代北乳名。单看她溜圆的脸盘儿和浑圆的杏眼，倒似一般汉家孩童，瞧不出她娘那种代北相貌，该是随她们阿耶多些。她虽然才五岁，主意却大得很，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你是我二姊，你比我大，不能抢我的东西。把弹子还给我吧！”

妙云反问她：“你有没有听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呀？”

妙纯点点头，“我听过，大姊给我讲过。”

妙云大笑道：“那太好啦。你告诉我，孔融把大梨子让给哥哥吃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啊？”

妙纯脱口而出，“孔融说：‘小儿，法当取——’”她说到此处，终于察觉到妙云的用心，当即不再言声，只是撅嘴瞪着对方。她自以为这副表情威慑力十足，于妙云而言，不过是猫儿狗儿在撒娇摇尾巴。妙云吃吃笑道：“我帮你说完好了。孔融他说：‘小儿，法当取小者。’你是不是也该学学孔融，把弹子让给你二姊我啊？”妙慈也笑了，“可真有你的。”

妙纯见软的不行，便要来硬的，绕到妙云身后去掰她的手。妙云蹲踞着回了个身，捏着那枚弹丸说：“好啦，不闹你了。以后瞄准了再打，伤着人可不好玩。”她把弹丸放进她的小肉手里，“握弓要稳，弓门要正，引弓要直。记下这三点，则百发百中，无往不利。”妙纯听得极认真，“嗯”了一声，拿着弹弓跑开了。

“为了这把弹弓，阿耶没少训她。你倒好，在这里助纣为虐。”妙慈拉她起身，问房前垂手侍立的婢女道：“夫人可起了？”那婢女回道：“起了。”语罢打起帘子来请她俩进去。

贺兰夫人正在次间里督着小丫鬟们摆膳。姊妹二人蹲身一福，她摆摆手让她俩起来，多问了妙云一嘴：“院子还住得习惯吗？”妙云应道：“蒙母亲牵挂，院子很好，我住得惯。”

妙慈惦记着父亲，问道：“母亲，已两日了，阿耶还不回家来吗？”

贺兰夫人道：“等阵儿我自打发人去问，咱们先安心吃饭。”

过不多时，阮玑和阮玹也来了。阮玹一进门便气鼓鼓地向贺兰夫人告状：“阿娘，我叫阿鹿敦进来吃饭，她就是不来，还躲到后园里去了。”

贺兰夫人并不着恼，平心静气地说：“不必理她，饿她一顿就知道厉害了。待会儿她若是央着你们要吃食点心，谁也不许给。”语毕往食案前一坐，又拉妙云坐到她左边，妙慈坐到她右边，男孩们方纷纷落坐。

早膳仍旧是胡汉结合的一桌：既有酪浆胡饼，又有稻饭菜粥。一时饭毕，两个男孩便去读书了。姊妹俩陪贺兰夫人说了会子闲话，也回了院子。路上，妙慈请妙云到自己房里坐坐，妙云欣然应允。

妙慈的院子便在妙云的后头。一样的粉墙绿瓦，白墙丹楹，门头上雕着“步蘅馆”三个飞白大字，看得出来，也是妙慈的墨宝。院中搭了个凉棚，这个时节正爬满了盛放的月季，风移花动，珊珊可爱。四周更有芭蕉翠竹，江梅檵木，缘阶流水，不一而足。凉棚下一张瘿木矮床，床边摆着两条绳床、一只铜风炉、一只茶鍑，床上有碾槽、罗筛、鹾(cuó)簋(guǐ)等茶具，另有一套越窑的茶碗。妙慈言道，自己近日得了几饼蕲门团黄，又跟贺兰家的表姊妹们新学了酥煎茶，要给妙云制来尝尝。

于是妙慈煎茶，妙云生火。她生罢火，瞧着妙慈夹了团茶，贴着火苗不停翻动，当面上鼓起一个个的小疙瘩后，再离火五寸，等那些小疙瘩舒展开来，复炙烤如初，直到逸出热气为止。妙云适时递上剡藤纸囊，方便妙慈将热茶饼放入内。待茶饼晾凉，再研磨成末，撒进加了盐和酥酪的沸水中，方算大功告成。

妙慈提了纸囊挨在妙云鼻间，“香不香？我最喜欢刚炙好的茶的味道了。”

妙云深深吸了一口，果然茶味馥郁，暄香扑鼻，“香！”

她俩相视一笑。妙慈眸光忽地一闪，眼神黯淡下来，羽睫轻垂，低声叹道：“要是咱们能一直在一块儿，该有多好。”

妙云握了握她的手，“你这是什么话，咱俩这不正在一块儿吗。”

妙慈郁郁道：“母亲已经着手为我议亲了。左不过这几日，至多下月，就要定下来了。”

其实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