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
这座旅店的骨架原始又单薄,每一根梁架、每一块砖石,都经了边塞风沙多年吹打,崩裂出一条又一条肉眼不可见的罅隙。
唯一能验证它们存在的,也许是库洛洛耳边挥之不去的声音。
隔着楼板都能听见点,更不必提裸露在外的水管传导来的不堪入耳的动静。
他的视线,不知何时从书中蝌蚪般的文字上,缓慢地转移至水泥灰天花板的某一处裂痕,和教堂破旧的宿舍不尽相同。
那三个月,是真实的经历,还是他杜撰的幻境?
是假的,怎么继续?如果是真的,甚至不能让她犹豫?
太扯了。
库洛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看不见手机的信号灯,也没注意有人靠近,直到他的房门被敲响。
他侧过头,望着把深灰的木板照得发白的月光,分辨了一会儿,在对方敲第二下前开了门。
她的手维持着叩击的姿势悬在空中,脸色发白,轻咬着唇,头发毛毛躁躁的,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潋滟的眸光下全是寒芒。
身体的表现却完全不同,一碰到他便仿佛抓住了救命药,她拽着他的衣领,踮着脚仰起头,脸蛋直直要撞上他的脸。
库洛洛躲开了,她似乎不在状态,又或是怒火攻心,竟让他躲开了。两人一路缠斗进房间,直到她抓住机会按下了他,压着嗓子质问,“你到底想怎样?”
他仰倒在地,看着她蒙了一层阴影的脸,继而看见她不加掩饰的眼神,“你有这么讨厌我?”
伊洛丝直着腰,微微垂首,因敏感的后背上无序的电流绷紧了神经,扶在地上的指尖白惨惨的轻轻发颤。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情绪已经平缓了很多,“我们谈谈。”
“你讨厌我。”
“你算计我!”
“你也算计过我。”
她的瞳孔猛的一缩。
“不是报复。”库洛洛说,“我只是意识到你很对,我更喜欢看你不愿意也‘不得不’。你可以亲到你不敢讨厌我为止。”
“你……”
他暖热的掌刚触及她微凉的背,她就立竿见影的一抖。他的指尖轻缓地沿着她的脊骨打圈,揉按,摩挲出她皮肤上泛起的战栗,“不疼,对吗?我不想你疼。其实完全可以忍耐。为什么要来找我?”
“你试试?”她大概在骂他,嗓子听起来却湿哒哒的。
“你想要?”库洛洛放在她腰肢的手朝下一压,将她的上身按了过来。他沉静地低睫看她,缓缓问,“为什么不跟他说?他不行?满足不了你?”
她的眼睛还睨着他,颊却不知为何瞬间涨得通红,和眼角的色彩连成一片。她撑着地要起身,可腰背紧张的肌肉在他掌心的热量中舒缓了太多,过电的刺痛转成更明显的麻痒,把她使出去的力气化为徒劳。
“明明是你在逼我!”伊洛丝口中的句子愈发使劲。
“我觉得他相当感人。”库洛洛抬手把她额前的发捋到耳后,自顾自地说,“那可是侠客。当年,知道奥图‘自尽’,他像思考午饭去哪儿吃那样分析完形势,便设计他叔叔也在狱中‘畏罪自戕’。”
她眼眶里的水光一顿,震惊于突兀转换的话题,“是他叔叔杀……”
“侠客不是天生多情好欺负。他为你忍下这么多,对谁来讲都难以置信。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为他忍一忍,不行吗?”
她纤长的睫在眼下投出两道微微晃动的暗影。
库洛洛的手抚上她的后脑,令她的脸抬起一点,发沉的吐息洇湿了两人之间狭窄的距离,“他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非要骗他,非要半夜来找我?非得要我?”
雾气般的月光无人管理,和他话音落下后的沉默一起,弥散了半个房间,飞舞在他们周身,世上仍存有不被触及的黑暗,如她神经里难以捕捉的细小电流、潜意识被挖开的一角、头脑中迸发的羞怒——通通结合成对眼前人所作所为的恼火。
“把契约解开。”
沉默被她的话语撕碎,月光随她轻轻低头快要吻上他潮湿双唇的动作紊乱,而库洛洛的幻梦,好像一起被揉烂了。
伊洛丝柔声说:“解开,你就知道了。”
他的手一僵,随后缓慢地梳了一下她的发。他稍稍转头,克制地轻吻在她侧颌,脸颊安抚般紧贴着她的脸颊,“别生气。”
她倏忽松弛的躯体瘫软了下去,半晌,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但正常了很多,“……库洛洛。”
“嗯。”
“别这样了,好吗?”她说得轻,但每个字都准确地流入了他的耳朵,“侠客让我很开心。”
他的眉头颤动了一下。
“我和你的问题没有解决,那时候不过是把它忘了。可我们已经回来了。我舍不得他。”
他望着昏暗的房顶,手上似乎没了力气,“但舍得下我?就算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