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白】

他的瞳孔倏忽亮了，“嗯。”

“库洛洛……鲁西鲁。”

“是我。”

她又沉默了，轻轻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久久注视着他。

半晌。

“这里是……过去。我们的过去。”

“我们的？”

“我见到了‘我’。”伊洛丝移走了视线，望着煤油灯溢出的光圈，“我叫‘我’见到了‘你’。”

“刚才？”

“现在。”

“现在？”库洛洛开怀地笑了，手指用力，把她的手掌扯得更近了，搏动不已的脉息传递至她指尖，“现在！果然。”

她身子一歪，不得不看向他。

他温声说：“我们是天作之合。”

上弯的眼睑把库洛洛眼中橙红色的光芒挤碎了，溢流出来，通过视线火烧火烫地传过去，传进她的眼眶，温水煮青蛙似的把她也烧烫。

伊洛丝轻轻挣脱了他的手，神思仍然蠢笨得恍恍惚惚。她看得清他的喜悦，她似乎能理解他的喜悦，可她头上悬着的绝不是喜悦。

她眼前脸色微变的人，她胸中快速跳动的脏器，她上升的体温，她的冲动，连带她这个人……

是否皆在圆圈之内？

触发不了任务便被困在同一天，是否证明了这一点？

隐而未发的恐惧感仿佛蛰伏在灯火后的黑夜，静待灯油燃尽的那一刻一跃而上，把她吞吃殆尽。

黑夜和光晕一样。

都是一个圈。

库洛洛撑着床板，半起身，迎上她忡怔的目光。他抬起右手，指尖捧住了她的脸，“你在害怕。”

她的唇颤动了一下，仿佛被油灯的光芒扯住了影子，什么也没说得出。

他的拇指轻轻在她颊上抚蹭，“伊洛丝，我们无法掌控的东西有很多，就像无法决定自己的生命如何开始。宿命是时间和空间的子集，每一刻的偶然，如要深究，都是必然。”

“必然。”她喁喁。

他微微扬起唇，“对。那么浑浑噩噩接受命运和违背自己也要逃避，明明是两种极端，在宿命的视角中，都算必然。这意味着，作为一个个体，你的一切决定和应对都是自由的。是不是很奇妙？”

怎么会是自由的？

如果这里是真实的世界，选择便不会自由。这是一盘预设好的游戏，选对了支线，才能走下去。

可他的话音落下后，此间沉默得能听清灯芯如何被火焰啃咬。他微微发沉的呼吸离她太近，眼瞳里明亮的橙红不再缘自火光，指尖干扰了她额边汗珠滑落的轨迹。伊洛丝忽然什么都讲不出口，头脑中盘旋的念头也好似那根棉线在燃烧中分了岔，悬在另一头开始想，是不是她试的次数不够多？

万一，是可变的呢？

“还怕吗？”他张开唇，轻声问。

起初只是她不小心落在他唇上的眼神，再然后，油灯刚好烧完了。

黑夜席卷世界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温热的、很软。并没有激烈的进犯，最多是鼻尖擦过鼻尖，呼吸缠住了呼吸，濡湿的唇洇染了另两片唇，轻得像湖水上浮动的夜风，在她身上掀起一阵阵波纹般的战栗。

只是吻而已，也不是失忆后第一次吻他，这时候的感觉……有些陌生。哪怕她的舌尖探到了他湿软的舌，也没明白哪里陌生。她穿入他发间的手、舌头纠缠的节奏、微微睁开的眼瞳中失焦的人……

一定有什么不一样。

怕吗？

最大的害怕不见了，所以这种陌生，没让她感觉害怕。

无法得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他的掌纹实际贴上了她的腰背，伊洛丝才回过神。

他轻缓地吻掉了她颊侧的泪，一路吻到她唇畔，“不要亲了么……”

她从麻麻痒痒的知觉中挣脱出一点，眉目间清醒了不少，心里发酸，但找回了些许理智，手还推在他肩上。僵持了一会儿，她干脆翻身，躺了下去。

“嗯。”

滚烫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凉，伊洛丝抬手，将被子招了上来。

库洛洛侧过身，揽她入怀，见到她脸上的粉晕如何妥帖地衬着含了水的楚楚眼眸，心想确实不能亲了，否则难以分辨她难得的体贴是不是折磨。但还是没忍住，在她热腾腾的脸蛋上咬了一口，也许她疼得皱了眉，立刻又淌下来一颗泪珠子，像软烂多汁的水蜜桃被咬破了皮。

他默默移开了视线，转去盯枕头。

她一手把他的口水擦去了，没和他计较，闭上眼想平复紊乱的呼吸，肌肤相贴的触感却变得过分明显，他热烈的心跳催快了她血液的流速。为了转移注意力，伊洛丝不得不开口。

“你恢复了一些记忆……什么记忆？”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她稍稍掀开眼帘看他，声线平稳了很多，“怎么恢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