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
“……”可是杀他没有意义。我无奈地松了手。
另外三个人站在原地等了一等,也缓慢地朝我走过来,他们的目光不断颤巍巍掠过我。
应该不是走向我的,大概是想来扶摔在地上的那个家伙。
我根本没用力,他的腿肯定没断,但不知怎的,他好像站不起来。
可是就算站不起来了,他也不让别人扶,还在发疯。刚刚费力地挣脱开人群,就立刻手脚并用地朝尸体爬。
他伸手覆上血洞,不知道想确认什么,随后又拉起尸体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搭,似乎想把另一条狗叼回窝里。
真让他叼回去,会给我造成麻烦。死太多人容易引起关注,很难收场。我不想被遣返,太丢人了。
我试图和他商量:“我不杀你,你把你的家人埋远点就行了。”
他突然抬起脸。
于是我的不解里又多出了两分好笑。他这时候的眼神,我不能再熟悉了。不甘、愤怒、憎恶,恐惧,还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唯独没有妥协。
是将死之人的眼神。
如果不杀,必成后患。
我该恭喜他抓住了自杀良机吗?总之,我痛快地助了他一臂之力。
他又倒了,这次终于没人去扶了。
我淡淡地看向剩下的人。
他们倒是没逃。瞳孔放大又缩小,愕然地像待宰的羔羊。
是认命了,明白自己逃不掉?还是吓惨了,被恐惧钉在原地?
长在这种地方,他们怎么会没见过死亡。只是从没想到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其中一个棕色头发的稍微胆大点。虽然不太敢看我,声音还抖,好歹说出话了。
他有理有据地求饶:“我们…不会说出去,会…把他们…埋…埋在看不见的地方…”
我移走了视线,没回答,稍蹲下,安静地端详男孩凝固的眼睛。
那里边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我缓慢掀起他身上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料,把指间黏住的血液细致地一点点擦干净。
太阳已经升到正上方,空气中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发泄出从起床气开始累积的邪火后,我一身轻松。
说来也怪,饥饿感毫无征兆地朝我袭来。
我迈开脚步,顺便往外套里摸,找到那块饼干,大快朵颐了起来。
库洛洛他们跟了上来。
其实他有意旁观也好,没找到机会出手也罢,在展示自己这件事上,我已经足够卖力了。
我拍拍手掌,抖落掉碎屑。
玛琪的声音从我的身侧传来,“回去之前你得遮一遮外套。”
我应声低头,看见了胸前和袖口处的血迹。
她真贴心。
虽然,远远不只这点痕迹。我身上沾了气味,放往常绝对无法接受。但周围一片污秽,腐臭,臭气冲天。
我不仅能喘过气,还能吃下饭,还有什么是不行的。
我把外套反过来穿了。
“那不是他的家人。”飞坦突兀地打破了沉默,丢下没头没尾的一句。
“啊?”我侧目看他。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也侧过头看我,拧着眉勾起唇,“在这里的怎么会有家人?”
“………不能是兄弟俩么,一起丢在这儿不行么?”我更疑惑了,“他怕得动都动不了,还要挑衅我。”
“你杀了他的伙伴。”库洛洛似乎在附和他的话。
但这回答怎么听怎么怪。如果伊路米在,他大概会反唇相讥。我……可能是情绪消失了,耐心也长出来了,居然愿意和他辩论。
我看向库洛洛,“‘伙伴’,这么轻飘飘一个词,没血缘关系,没利益制衡,为了什么拼命呢?人只有一条命。”
库洛洛拿食指抵着下巴,垂目做思考状,似乎想认真地找出依据。
很快,他抬眸看向我,轻快地说:“我想,正是因为没有任何束缚,伙伴之情比亲情纯粹很多。”
他笑着和我对视,“如果不是亲人,也没有任何利益的牵扯,只是因为彼此间的羁绊守望相助,不值得憧憬吗?”
“……”从他嘴里冒出来,怎么好像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我有点无语,嘴唇动了动,最终只问了最重要的问题:“因为‘憧憬‘,你就心甘情愿交付全部的信任,以及,生命?”
我觉得库洛洛在偷换概念。
这种虚幻的关系凭什么延续?靠什么维系?用什么保证?玩伴当然可以有,可毫无保障地搭上性命是无稽之谈,意义在哪?
库洛洛的眼睛很亮,装满碎掉的光。即使都是黑发黑眼,没人会把他和伊路弄混。
他点点头,很肯定的样子, “是的。”
“……”说真的,我没想过他是这样感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