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新旧
德绵堂现在的格局就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博物馆,地下一层地上两层的设计,建筑面积也有小两千平。
地下一层是车库和仓库,地上一层前方是带小院儿的居所,后面一半则是陈列厅。
陈列厅的上方还有一层工作室。
大家来到陈列厅里,这里一水的明清家具,都是非常重要的“标准器”,当年王时襄老爷子为了给肘子港岛之行壮胆,转让给他的。
在黄杨和紫檀万字纹画桌上将带来的卷轴摊开,周至说道:“就是这个了。”
“怎么这么新”俞斌一看就感觉古怪:“不是说这是明代的吗”
“老俞你就别说外行话了。”马爷已经凑到了桌前:“画卷如新的古画多了去了,故宫里边董其昌、文徵明、唐寅,不少作品成色看着都很新。”
“比如文徵明的《春山烟树图》,沈周的《独游孤山图》,因为历代传承者的珍惜和修裱手法的高明,画卷之新让人难以置信。”
“这画其实到手的时候也挺惨的。”周至笑道:“我数了一下,断裂有三百零七处。但是运气很好的是没有一点虫蛀,而且从上一次修复好到我得手时,基本没有打开过,所以虽然裂了,但是没有什么缺损,就是要多花些心思补好。”
“肘子这手艺,完全可以来故宫工作了!”启老摸出放大镜:“这绝对是扬派大工的水准了。”
王老爷子则没有拿工具,而是先审视画卷的题跋,用印,研究画面的主题,运笔,总之就是和启老相反,一个先看细节再渐渐到整体,一个则先审视大局在逐渐精细。
当然这个没有什么优劣之分,纯粹是习惯使然。
马爷和林婉秋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么重要的学习机会,徐渭和陈淳的真迹极为罕见,都是各大博物馆的最重要藏品,等闲难得对外布展,就算馆内的工作人员,一生也难得见到几回。
有机会能够近距离仔细揣摩一回,身边还有两位高人给你指点,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个画卷其实是前人收集了两人的册页作品,然后依次拼到一起,加上三位名家的跋文,做成一个长卷轴的。
从内容来分析,文徵明的那一篇最早应该是和陈淳的三个册页在一起的,后来到了王世贞的手里,在文徵明的后面续跋了一篇。
到了袁枚得到它们的时候,陈淳和徐渭已经成了“大写意双子星”,因此应该是袁枚将自己收藏的徐渭的册页也找了出来,完成了这篇卷轴,并且写上了自己的跋文。
因为袁枚在跋文里提到了好友李方膺,推许他是陈淳和徐渭的继承人,后人在意图将这个册页隐藏起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用了李方膺的画来掩盖。
六个册页都有剪裁的痕迹,这是装裱时为了整齐造成的,但是都保证了画面的完整,全部是一尺二乘两尺的大小。
陈淳的三幅分别是《游雁蜀葵图》,《多子图》,《渔翁眺雨图》。
《游雁蜀葵图》是一只大雁在蜀葵花枝下自由自在地游泳,神奇地是陈淳将大雁身下水底的游鱼水草,大雁本身和脚掌处水面的波纹,以及大雁上方的蜀葵花枝,三者的立体透视关系表现得恰到好处,将画家对画面超强的掌控力,酣畅淋漓地表现在了大写意的信笔挥洒当中。
《多子图》是一幅折枝花卉图,画的是一枝石榴,细小的枝叶间,露出两个并蒂裂口的石榴果。
一只黄鹂站在树枝上端详着一个石榴的裂缝,似乎在选择从哪儿下嘴。
这个动态瞬间,也被画家抓得恰到好处,整幅画面明明是静止的,却充满了一种动态的平衡感。
《渔翁远眺图》则是陈淳的拿手功夫,所谓“墨下烟云”,表现的是渔翁在江边草亭下避雨,看着江中风浪和对岸高山远树,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烟云当中的景象。
徐渭的三幅相对要简单点,一幅是《倒挂紫藤》,一幅是《竹石水仙》,还有一幅是《郭索图》,也就是两只很抽象但是又特别形象的螃蟹。
三幅画都有题诗和印鉴,给鉴定降低了难度,同时也将徐渭“以书入画”的风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倒挂紫藤》里充满了狂草的书意,《竹石水仙》行书的横竖点撇勾提和飞白,都表现得极度自由流畅,充满了动感。
《郭索图》里则藏了隶书和石鼓大篆的运笔,凝重稚拙,只在蟹脚末梢一节快速挑出,成为画面里唯有的几点轻快,蕴含着一种音乐的节奏感。
这还仅仅是“笔法一门”,此外还有浓淡,枯湿许许多多的表现手法,二老一边慢慢欣赏鉴定,一边指点小辈儿们怎么看画,不知道什么时候,启老手里的放大镜就到了王老爷子的手里。
“真迹,绝品。”用了差不多四十五分钟,二老终于品鉴完这幅卷轴:“集大写意的两位开创者于一个画卷内,这样的东西以前还真没见过。”
“听说港岛有人收藏着徐渭的《花鸟十二册页》,婉秋你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