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用笔力塑成骨肉
“如不是握紧之故,孝儿的笔何以未被卫妹妹抽走?他的笔力貌似也不小呢。”少姝发问。
卫铄笑道:“少姝姐姐问在点子上了,笔力的关键还是在书者的心神,若关注全在捏笔杆上,就无法有精神力贯笔锋了,那才是全无笔力。你们看初学者书写时,多数在想着字形像不像,结构稳不稳,笔画粗细如何等等;而待有了一定程度,是会时刻关注到笔锋的,并随时进行掌控,以达到想要的笔法。方才,我无法抽掉孝儿的笔,恰是因为他全神贯注在笔锋上呢。”
大家同时点头。
“有道理,说得好。”
“受教受教,还好今日知道了。”
“笔力确实需要用心磨炼!”
见此,卫铄心里有底了,进一步提出笔力的评判之法:“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
刚受到称扬的孝儿大胆地说:“卫姑娘说到我心里了,近来写字我渐渐觉得,不能笔笔下死力,那便失却了灵动,就像人一样,只是瘦的突显硬骨出来,不见肉,亦无甚美感可言。”
卫铄眼中闪出欣喜的光芒,摸摸“小弟子”的头,以示认可:“不容易呢,孝儿,孺子可教也。”
“原来如此,凡字有张力之处,始于笔力运用得灵动有神,”青凤也觉脸上有光了,喜滋滋道,“孝儿他一直都很喜欢写字,每日都会抽出空来勤加练习,故此进益良多。话说回来,卫姑娘连写字的力度都能观察得如此仔细,不愧是大家风范。”
卫铄回答:“下笔点墨画芟波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絮絮叨叨了一通,不过是想帮你们调整一下笔力,以助书写自然流畅。虽然说了半日的‘骨’与‘肉’,但修习书道要下的功夫,可不在‘形骸之外’,也非一朝一夕的事,让我们共同奋勉吧!”
(形骸之外:出自《庄子·德充符》,“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则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指人外在的肉体形貌,即身体表现出来的种种行为。)
“是的,追求外在,止于皮毛,是浅尝辄止的路术,要写好字,就不能忘记心神的锻造,”说到这里,少姝豁然开朗,她饶有兴味地身子前倾,“用笔力塑成骨肉,不仅是要有骨有肉,还要观之为美,赏心悦目——照卫妹妹的说法,评字仿佛与人物品藻一般了。”
(卫夫人“力筋”之说与人物品藻的联系:她主张书法要“多力丰筋”,即力量刚强,筋骨丰满,而反对“无力无筋”,应该是继承了族祖卫瓘的书法美学,卫瓘曾经自称“我得(张)伯英之筋,(卫)恒得其骨,(索)靖得其肉。”他们都用到“骨”与“肉”等字词来点评字体优劣,这与魏晋时期的人物品藻风尚关系很大。仪平策在所著《中国审美文化史——秦汉魏晋南北朝卷》中指出:在魏晋,“骨”同自我超越型人格的内在个性、神情、智慧、风度等相联系,是人的个性风度之美的一种标志。如说:“王右军目陈玄伯,垒块有正骨。”“时人道阮思旷,骨气不及右军。”“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旧目康伯,将肘无风骨”等【出自《世说新语》】,都把“骨”,或“骨气”、“骨干”、“风骨”、“正骨”,视为一种指称人的内在个性人格风度的审美化概念。那么,卫夫人把“骨”的概念运用于书法美学思考,以“骨力”一词来表示书法用笔的内在力度,也可以说表示主体通过运笔所表现出的一种内在人格力量。由此可以看出,“骨力”是与用笔有关的,是一种“笔力”。)
卫铄颔首,仿佛正中下怀:“此言有理,少姝姐姐出身于人物品评的名门世家,若敢再说练不好字,我们说什么都不会信呢!”
少怔一时语塞,接着整个面容都明媚生动起来:“多亏了卫妹妹指点,我才能领悟到这层,还有,象形之道,非只求形似,而更在神似。”
她不由地心生感叹,怪道都说士族引领开启了一场书法新风,他们不仅仅将书写作为艺能来呈现,或是作为在官场猎取声名的捷径,而是将之人格化了,类似于鉴赏人品风流之美,持续剖析发扬不同的字体之美。只有像他们这样开风气、立法度的书家,为书道而书道,才会如臻化境。
“横竖撇捺,如人生一程一境,蜿蜒起伏,高低升落,用心体认自有融会。”卫铄言罢,与心意相通的少姝相视而笑。
那边青凤姐弟却为了为了谁先用“紫毫”笔闹开别扭了。
少姝看来是惯常解决此类棘手的事,她立马支招:“有什么好抢的,用‘顶楼楼’比比看,谁胜了谁先用呗!”
(介休几乎已失传的“顶楼楼”儿童游戏:推一人为“老母”,伸开右手,其它参加游戏的儿童伸出食指放在老母手心中,集体唱歌,当唱到"一把锁子锁住"时,未逃脱成功被握在手心的人就输了,负责去追其他儿童,被逮住者替代老母,其他儿童依样游戏,也有纯粹玩唱歌的“捉逃”环节的,那就是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