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何所闻而来?
地问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一道道刺探般的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只觉得浑身要冒火似的燃烧起来,然而,只能悻悻地回一句:“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何所闻而来?”句:嵇康问话的意思是:听到了什么才来的?看到了什么才走的? 这个惊心的故事出自《世说新语 简傲》。)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神经兮兮地兀自重复着,像是要把嵇康的问话嚼碎了再狠狠吐掉一般,微眯的长眸射出两道暴戾的光。
就算是皇亲,是名士,是太学标杆,对于寻上门来的自己,没有极力肯定也就罢了,诸如“足下的《四本论》已经拜读”等此类客套连一句也无,甚至于,连眼神都吝惜得很,就像躲避什么不洁似的,摆明了不把人放在眼里,倨傲无礼,欺人太甚!
高大的杂木投下斜斜的阴影,像沉重无形的念头压迫着人心。
彼时逼人的怪异氛围,恼人的愚蠢期待,哄人的不以为意……挫败感伴着狂怒,凝滞成郁结之气,沉实地堵塞在胸口,钟会的汗水点点滴落,眼梢吊起,好像眼角都要裂开了。
他在昏暗的树影下胡乱坐下来,虚脱般地垂下头,继而,喉咙间又接续迸出语焉不详的咒骂。
几声凄厉的“哇哇”乱叫,惊得他视线僵住了,倏地起身,四围慌乱寻看,哦,原来只是乌鸦归巢。
钟会立时起身,整饬衣服的下摆,树顶上不时传过来鸟儿们拍羽振翅的纷乱声响,他仰首瞪了几瞪,也不知是谁惊动了谁。
笑话,我钟士季是何等样人,岂会忧惧那些无聊至极的事情——损及我的声名?他试着冷笑了一声,试图压下搅乱翻腾的难宁心绪,在竭尽全力将自己真实的种种埋入内心阴暗之后,又恢复了稳健镇定的步伐,向水沟下的院落走去。
少顷,筵席的案几准备停当,仆妇丫鬟们开始流水般端上菜肴。
菜式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请。”思霓轻声道。
客人入席就座,除了别的下人纷纷退下,钟会特意叫石生也在末座陪用。
主宾谈笑风生,又是一番欢宴不提。
厅堂里用茶之际,乐铄的提议叫大家都吃了一惊——
“机会难得,我想住下,与少姝姐姐好好玩耍几天!”
“怎么,你又打算在狐岐山‘安营扎寨’啦?”钟会未置可否。
“士季叔你就答应我嘛!”卫铄撒起娇来,看样子是志在必得。
最怵她耍脾气闹别扭,钟会面露难色:“你这孩子,有没想过,为思夫人母女添扰多不合适?”
思霓却莞尔:“钟司隶不必见外,能有什么麻烦的,实话讲,我还顶乐见孩子们在一处热闹呢。”
话已至此,只好应下来,钟会对兴冲冲的卫铄叮嘱道:“那好,过几日我是怕没有功夫上来了,便派车来接你好了。”
“过几日?”
“三日。”
“五日!”卫铄铁了心,一点不松口,露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表情,“虽然错过了上巳节的盛况,但我也好想上源神庙泉眼处瞻拜瞻拜。”
见钟会再度无奈地点了头,卫铄这才放声欢呼,喜笑颜开,转头满脸期待地问向少姝:“少姝姐姐,我和你挤挤一起睡,没有什么不方便吧?”
“卫妹妹能逗留几日,真太好了,那有什么不方便的,人多了才热闹!”少姝拉过她的手,好一通表明心意,“不用问也知道你走过了很多地方,此地山水风物或许不是最美的,但我也很想带你尽数赏游一遍。”
侍立在旁的石生听见了,嘴角轻轻地扬起。
“对了,少婵姐姐也留下?”卫铄扭过头去建议,一副毫无疑问的口气。
见众人目光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尽管心下相当纠结矛盾,还是嗫嚅婉拒道:“我就不用了,家里还有好多事……”